寒露才过,京城便迎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初雪。细碎的雪花飘落在靖远侯府的青瓦飞檐上,将这座百年府邸装点得愈发肃穆。府内,几株老梅已悄然结蕾,只待深冬严寒,便可绽放傲骨英姿。
靖远侯沈聿怀正于书房伏案疾书,窗外雪花飘摇,却丝毫未能分散他的专注。年过不侯的他鬓角已染霜色,但眉宇间的锐气与挺拔的身姿,仍可见当年驰骋沙场的风采。此刻,他正为一封送往边疆的密信斟酌字句——西北边境近来屡有异动,他虽已卸兵权多年,却始终心系边疆安危。
“父亲。”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长子沈砚舟端着一盏热茶走了进来。年方二十的他已颇有乃父风范,眉目清俊,举止沉稳,只是眼底深处尚存几分未经世事的清明。
沈聿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温和:“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见父亲书房灯还亮着,便去厨房煮了参茶。”沈砚舟将茶盏轻放在书案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父亲手边的密信,眉头微蹙,“西北局势当真如此紧张吗?”
沈聿怀轻叹一声,将笔搁在青玉笔山上:“突厥各部近来频频扰边,似有联合之势。朝中却仍一派歌舞升平,以为送个公主和亲便能换得太平。”他端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眼里的忧虑,“当年我率军血战玉门关,三万将士埋骨黄沙,才换来二十年边境安宁。如今这般局面,只怕……”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刺耳。父子二人同时一怔,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侯府所在的朱雀大街向来清静,何况此刻已是深夜。
马蹄声在侯府大门前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伴随着一声高喝:“圣旨到——靖远侯沈聿怀接旨!”
沈聿怀手中茶盏微微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褐色的痕迹。他缓缓放下茶盏,面色凝重地站起身。多年的官场沉浮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道深夜突降的圣旨,绝非寻常。
“父亲……”沈砚舟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沈聿怀摆手制止了他未出口的话,整了整衣冠,沉声道:“开门,迎旨。”
侯府中门大开,数十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入,分列两旁。为首的内侍监李公公手捧明黄圣旨,面白无须,神情冷峻。雪花落在他猩红的斗篷上,红白相映,刺目非常。
“靖远侯沈聿怀接旨——”李公公尖细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
侯府上下百余人齐齐跪倒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浸透衣衫,却无人敢动分毫。
沈聿怀跪在最前方,垂首道:“臣沈聿怀接旨。”
李公公展开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靖远侯沈聿怀,世受皇恩,本应竭忠尽智,以报朝廷。然其暗结党羽,私通边将,图谋不轨,罪证确凿。朕痛心疾首,不忍加诛,特革去靖远侯爵位,削为庶民,即日收押候审。侯府一应财产,尽数抄没。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庭院中一片死寂。只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和几声压抑的抽泣。
沈聿怀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私通边将?图谋不轨?李公公,这……这是从何说起?”
李公公冷哼一声:“沈大人,哦不,现在该叫你沈聿怀了。咱家只是奉旨办事,有什么冤情,自有三司会审查个明白。”他挥了挥手,“来人,将沈聿怀拿下!”
两名锦衣卫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沈聿怀。
“父亲!”沈砚舟猛地站起身,却被另外几名锦衣卫死死按住。
“砚舟,不可造次!”沈聿怀厉声喝止,随即转向李公公,语气平静,“李公公,沈某为官三十载,自问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黎民。今日之冤,他日必会水落石出。只是我这家眷……”他目光扫过身后哭成一片的妻妾儿女,声音微微哽咽,“皆是无辜,还望公公……”
李公公面无表情:“圣上仁德,只追究你一人之罪。家眷不予连坐,已是天恩浩荡。”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沈大人,咱家劝你乖乖配合,莫要让咱家难做。”
沈聿怀长叹一声,不再反抗,任由锦衣卫给他戴上镣铐。镣铐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他抬头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离京赴任的那个雪天。那时先帝亲手将虎符交到他手中,殷殷嘱托:“边疆安宁,朕就托付给爱卿了。”
二十年来,他枕戈待旦,不敢有一日懈怠。谁曾想,忠心耿耿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
“带走吧。”李公公挥了挥手。
“且慢!”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沈老夫人在家仆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来。年过七旬的她满头银发,在风雪中更显苍老,但那双眼睛却依然锐利如初。
“母亲,您怎么出来了?”沈聿怀急道。
沈老夫人不理会儿子,径直走到李公公面前,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李公公可还认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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