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如钩,斜挂在潞州城残破的檐角。沈青岚独坐窗前,手中摩挲着一双玉箸。箸身温润,雕着并蒂莲的纹样,在月光下泛着莹莹青光。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嫁妆之一。还记得出嫁那日,母亲将玉箸放入她手中,殷殷叮嘱:“莲开并蒂,夫妻同心。望你与文轩举案齐眉,白首偕老。”
而今,玉箸犹在,故人已远。
“夫人,夜深了。”采薇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盏油灯放在案上。
青岚没有回头,只轻声问:“将士们的冬衣可都发下去了?”
“发下去了,只是...”采薇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库存的棉花不够,很多冬衣填的是芦花。这样的天气,恐怕挡不住寒气。”
青岚的手微微一颤,玉箸在指尖泛着冷光。她想起三日前文轩率军出征时,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士兵。他们中的许多人,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把我的那件狐裘拆了,棉花分给伤势最重的将士。”她平静地说。
“夫人!那可是您最后一件像样的冬衣了!”采薇急道,“况且那狐裘是将军出征前特意留给您的...”
“正因为是文轩留下的,才更该用在刀刃上。”青岚转身,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在外征战,若知道将士们受冻,必定心痛。去吧。”
采薇含泪应下,默默退了出去。
青岚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潞州城的冬夜寂静得可怕,只有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偶尔响起,更添几分凄凉。三个月前,文轩奉命南下平叛,这一别,竟是音讯全无。
她轻轻放下玉箸,取出一封已经摩挲得发毛的家书。那是文轩出征前夜写给她的,字迹仓促却依旧工整:
“青岚吾妻:军情紧急,不及面别。此去凶险,生死难料。若有不测,汝当自保,勿以我为念。忆昔新婚,曾许诺白首,今恐负约,五内俱焚。唯愿汝平安喜乐,则我虽死无憾。纸短情长,不尽依依。文轩手书。”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何尝不知,文轩此去凶多吉少?萧相国叛乱,勾结外敌,占据江南富庶之地。太子虽已重整旗鼓,但兵力不足,粮草匮乏,这一战,胜负难料。
“夫人!夫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一个小兵踉跄着冲进来,满脸是泪,“城南...城南来了好多难民,说是从江南逃来的...他们说...说陆将军的队伍全军覆没了!”
青岚手中的玉箸“啪”地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两截。
“你...你说什么?”她声音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小兵泣不成声:“他们说...陆将军在长江边遭遇埋伏,五千将士...无一生还...”
青岚眼前一黑,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带我去见那些难民。”
城南的临时安置点里,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难民。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中满是惊恐与绝望。见青岚到来,一个老妇人突然跪地痛哭:“夫人!陆将军他...他死得好惨啊!”
青岚扶起老妇人,声音出奇地平静:“老人家,慢慢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妇人哽咽着讲述起来:一个月前,文轩率军抵达长江北岸,准备渡江平叛。不料萧相国早已勾结北狄,在两岸设下埋伏。五千将士背水一战,血染长江,无一生还。文轩身中数箭,仍奋力杀敌,最终力竭,坠入江中...
“他的尸体...找到了吗?”青岚轻声问。
老妇人摇头:“长江水流湍急,只怕是...尸骨无存了...”
青岚久久无言。她想起临别那日,文轩为她整理鬓发,笑着说:“待我平定叛乱,就回金陵,在咱们的院子里种满梅花。”
而今,梅花未种,人已不在。
回到府中,青岚屏退众人,独坐镜前。镜中的女子依然年轻,鬓发却已星星点点染了白霜。她想起李商隐的诗句:“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从前只觉诗句凄美,而今方知字字血泪。
她拿起那半截玉箸,轻轻划过镜面。箸断难续,人死难复。这乱世之中,多少夫妻一别成永诀?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夫人...”采薇推门进来,见她独坐镜前,忍不住落泪,“您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青岚却笑了,笑容凄然:“哭?我为何要哭?文轩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我该为他骄傲才是。”
她起身,拾起地上的断箸,用丝帕小心包好:“传令下去,全军缟素,为陆将军和五千英魂守孝三日。”
“那...难民如何安置?”
“全部收容。从今日起,每日餐食减半,省下的粮食分给难民。”青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另外,召集所有能战的将士,我要亲自训练他们。”
“夫人!您这是...”
“文轩未竟的事业,总要有人继续。”青岚望向南方,目光如炬,“萧相国叛国求荣,北狄铁蹄践踏我河山。这个仇,不能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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