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慕容家往来密切的三十六名官员被罢官下狱,其中十二人被判处斩刑,其余人或流放或贬谪。
曾经显赫一时的“慕容党”,顷刻间土崩瓦解。
而在这场清洗中,最让人唏嘘的,莫过于礼部侍郎周明轩的遭遇。
周明轩是慕容晟的门生,因慕容晟的提携而官至侍郎。但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与慕容家的不法行为从无瓜葛。
即便如此,他还是受到了牵连。
那日下朝后,周明轩被赵德明拦在宫门外。
“周大人,别来无恙?”赵德明皮笑肉不笑地问。
周明轩冷冷道:“赵大人有何指教?”
赵德明拿出一本奏折:“这是下官准备上奏的折子,弹劾周大人与慕容家勾结,收受贿赂...”
“血口喷人!”周明轩怒道,“周某为官二十年,两袖清风,天地可鉴!”
赵德明轻笑:“清不清白,可不是周大人自己说了算。慕容晟已经招供,说曾送给周大人白银万两...”
“胡说八道!”周明轩气得浑身发抖,“慕容大人虽然...虽然有些过错,但绝不会如此诬陷周某!”
赵德明凑近一步,低声道:“周大人,实话告诉你,这是皇上的意思。慕容家党羽,一个都不能留。你若识相,就自己请辞,还能保全颜面。否则...”
周明轩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这才明白,这不是赵德明个人的报复,而是皇上的旨意。皇上要借慕容家之事,清除所有可能与新政权作对的势力。
次日,周明轩上表请辞。皇上当即准奏,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离京那日,周明轩来到慕容家女眷暂时关押的处所,求见萧老夫人。
“老夫人,明轩...是来辞行的。”周明轩躬身行礼,语气沉重。
萧老夫人看着他一身布衣,轻叹道:“周大人被牵连了?”
周明轩苦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明轩不敢有怨言。”
“是老身对不起你。”萧老夫人眼中含泪,“慕容家连累你了。”
周明轩摇头:“老夫人言重了。明轩深受慕容师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只可惜...不能再为朝廷效力了。”
他顿了顿,又道:“老夫人可知,这次受牵连的官员,有多少?”
萧老夫人默然摇头。
“三十六人。”周明轩声音低沉,“其中不乏清廉正直之臣。皇上这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萧老夫人闭上眼睛,痛苦万分。她早知道慕容家倒台会牵连许多人,却没想到会如此惨烈。
“周大人今后有何打算?”她问。
周明轩望向远方:“回乡教书去吧。朝堂之事,再与明轩无关了。”
他深深一揖,转身离去。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萧索。
慕容婉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祖母,周大人这样的好官,为何也要受牵连?”
萧老夫人长叹:“在权力斗争中,没有人是无辜的。慕容家就像一棵大树,倒下的那一刻,必然会压到树下的花草。”
她望向皇城方向,语气悲凉:“而皇上,就是要借慕容家这棵大树的倒下,清除整片树林。”
---
又过了数日,消息传来,与慕容家关系密切的几位地方官员也相继被查。
其中最让人唏嘘的,是江南巡抚林如海。
林如海是慕容晟的同学,两人私交甚好。但他为官清廉,政绩卓着,深得百姓爱戴。
即便如此,他还是被罢官查办。
查办他的,正是当年被他弹劾过的贪官——新任两江总督王仁。
王仁公报私仇,罗织罪名,硬是给林如海定了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
林如海在狱中写下血书,陈述冤情,却无人敢替他呈递皇上。
最后,这位深受百姓爱戴的清官,竟在狱中绝食而死。
消息传到萧老夫人耳中时,她正在绣一件棉衣——那是为流放路上的慕容晖准备的。
听闻噩耗,她的手一颤,针尖刺入指腹,鲜血顿时染红了白色的棉布。
“林大人...他也被牵连了...”萧老夫人喃喃自语,眼中泪光闪烁。
她记得林如海最后一次来慕容府,是去年春天。那时他刚从江南回京述职,特地来看望慕容晟。
席间,他忧心忡忡地说:“朝中党派之争愈演愈烈,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慕容晟不以为然:“党派之争,古来有之,何必大惊小怪?”
林如海摇头:“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年事已高,皇子们明争暗斗,各大世家纷纷站队。一旦新君登基,必然又是一场大清洗啊!”
当时在座的人都笑他太过忧虑。如今想来,他竟是一语成谶。
“祖母,您怎么了?”慕容婉关切地问。
萧老夫人拭去眼角的泪水:“我想起林大人曾经说过的话。他说慕容家权势太盛,如立在危墙之下,迟早会遭殃。可惜,没有人听他的。”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慕容家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这么多忠良之臣。这罪过,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以洗清啊。”
慕容婉轻声问:“祖母,您说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清官,明明对朝廷忠心耿耿...”
萧老夫人苦笑:“在皇上眼中,忠诚不重要,站队才重要。慕容家倒台,与慕容家有关的人,不管忠奸,都是潜在的威胁。为保江山稳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她转过身,看着满屋惶惶不安的女眷,一字一句道:“你们要记住今天的教训。他日若有机会重见天日,切记莫要攀附权贵,莫要卷入朝争。平平安安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女眷们默默点头,将这番话牢记心中。
窗外,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京城染成一片素白。
仿佛在为那些无辜受牵连的忠良戴孝,也为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送行。
铜驼荆棘,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慕容家的败落,不仅是一个家族的悲剧,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在那权力更迭的血雨腥风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而那些曾经倚仗的权势,最终都成了催命符。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萧老夫人跪在佛前,为那些因慕容家而受难的人祈祷。然而她知道,再多的忏悔,也换不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慕容家欠下的债,今生今世,是还不清了。
喜欢浮世金钗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浮世金钗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