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三个穿着公服的差人站在那里,为首的是个面色冷峻的中年人。见李氏出来,他拱了拱手:“薛大夫人,打扰了。奉上官之命,请薛老爷过府一叙。”
李氏心中一沉,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差爷想必知道,家翁病重多时,实在起不了身。不知有何要事,可否由妾身转达?”
那差人冷笑一声:“只怕薛夫人做不了主。薛老爷与赵尚书一案有涉,上官有令,务必请薛老爷前往对质。”
薛琳在一旁忍不住道:“家父卧病在床,连说话都困难,如何对质?”
差人不为所动:“这是上头的命令,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若薛老爷实在病重,也需有太医诊断证明。”
李氏心知这事推脱不得,只得道:“既然如此,容妾身请大夫为家翁诊视,出具证明后再回复各位。”
差人们交换个眼色,为首的又道:“也好。不过还请薛夫人尽快,三日后我等再来。”说罢,拱手告辞。
送走官差,李氏只觉天旋地转,幸亏薛琳及时扶住。
“大嫂,这可如何是好?”薛琳急得眼泪在眶中打转。
李氏深吸一口气:“先去请大夫,其他的...容我想想。”
这一日,薛府请来了三位大夫,个个诊脉后都摇头,说薛老爷病入膏肓,不宜移动。李氏重重打点了大夫,求得诊断文书,心里却明白这只能暂缓一时。
傍晚,薛蟠从外头回来,听说此事,顿时慌了手脚:“赵家果真出事了!我今日在外头听说,赵尚书已被革职查办,家产抄没,子孙皆下狱待审!咱们家与赵家是姻亲,恐怕难逃牵连!”
李氏坐在厅中,一言不发。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间射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这个年仅三十的妇人,在接连的打击下,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皱纹。
“大嫂,您倒是说句话啊!”薛蟠急得团团转。
“说什么?”李氏抬眼看他,“事到如今,慌有何用?”
薛蟠跺脚道:“总不能坐以待毙!我明日就去打点,看看能否疏通关节...”
“用何打点?”李氏冷冷问,“家中还有多少银两,二弟不清楚吗?”
薛蟠语塞,颓然坐下。
一直沉默的薛琳忽然开口:“我那里还有些首饰,虽不值多少钱,总比没有强。”
李氏看着小姑,心中一暖,语气也柔和下来:“琳妹妹的心意我领了,但那些东西是你日后出嫁的体己,动不得。”她站起身,环视着这间曾经宾客盈堂的正厅,轻声道,“为今之计,唯有以不变应万变。父亲病重是实情,官府总不能逼死一个垂危的老人。”
话虽如此,当夜李氏却一夜未眠。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那盏未点燃的羊角灯,心中思绪万千。
嫁入薛家十二年,她亲眼见证了这个家族的兴衰。公公薛老爷官至吏部侍郎时,薛府门前车水马龙,就连皇室宗亲也常来做客。那时节,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她想起丈夫薛蟠,那个只会读书的夫子,若他在,或许还能拿个主意。可偏偏三个月前,他受岳父之邀前往江南讲学,至今未归。如今家中连个能主事的男人都没有,千斤重担全压在她一个妇人肩上。
“娘。”不知何时,薛蟠站在门口,“您还没睡?”
李氏急忙擦去眼角泪痕:“就睡了,你怎么来了?”
薛蟠走进来,少年清秀的脸上满是忧色:“家中出事,孩儿如何睡得着?娘,不如我修书给父亲,请他速归?”
李氏摇头:“江南路远,书信往来至少要一个月,远水难救近火。况且你父亲那个性子,便是回来,又能如何?”
薛蟠沉默片刻,忽然道:“娘,今日先生讲《孟子》,说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薛家今日之难,或许正是上天给我们的警示。”
李氏惊讶地看着儿子。不过月余时间,这孩子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眼中再无往日稚气,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蟠儿,”她轻声道,“若薛家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你...”
“娘,”薛蟠打断她,目光坚定,“无论如何,孩儿都会撑起这个家。”
母子二人说话间,忽听外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丫鬟惊慌来报:“大夫人,少爷,不好了!老爷他...他吐血了!”
李氏猛地站起,眼前一黑,幸亏薛蟠及时扶住。母子二人匆匆赶往薛老爷房中,只见老人靠在床头,胸前衣襟上满是血迹,呼吸微弱,眼看是不行了。
“快请大夫!”李氏急道。
薛老爷却微微摇头,费力地抬起手,指向书案。薛蟠会意,忙取来纸笔。
“父亲要写什么?”薛蟠跪在床前,将纸笔奉上。
薛老爷颤抖着手,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便力竭倒下。李氏接过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戒奢戒躁,诗书传家。”
八个字,歪斜无力,却是一个父亲对家族最后的嘱托。
薛老爷看着儿媳,又看看孙子,目光中有太多未言之语。最终,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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