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去?”兵丁厉声喝道。
丫鬟吓得扑通跪倒,连连磕头:“军爷行行好,放奴婢走吧!奴婢不是沈家的人,是卖身进来的,如今府里这样,求军爷给条活路!”说着,竟从怀里摸出那支鎏金簪子,颤抖着递上去,“这个……这个孝敬军爷……”
那兵丁瞥了簪子一眼,成色普通,嗤笑一声,一把夺过,却仍拦着门:“上头有令,府中一应人等,皆需盘查清楚,一个不许放走!滚回去!”
丫鬟的希望破灭,瘫坐在地,绝望地哭了起来。
也有成功的。王熙鸾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在外院负责采买的管事,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此刻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说动了一个看似小头目的锦衣卫,两人在假山后窃窃私语片刻,那管事悄悄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随后,那小头目挥了挥手,竟真的让两个心腹兵丁,掩护着那管事和他的一家老小,从一处僻静的墙根狗洞钻了出去,消失在混乱的街巷中。
树还未彻底倒下,猢狲们已开始各显神通,寻找各自的生路。忠义、恩情,在生存和利益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熙鸾的心腹大丫鬟染墨,趁着兵丁不注意,连滚带爬地扑到王熙鸾身边,哭着低声道:“奶奶!奶奶!我们怎么办?您快想想办法啊!”
王熙鸾缓缓转过头,看着染墨吓得惨白的小脸,目光空洞,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可是……可是您不是早就……”染墨急得口不择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王熙鸾的衣袖。
王熙鸾知道她的意思。早在风声渐紧之时,她确实暗中转移了一小部分易于携带的细软,藏在了几个意想不到的地方,甚至在一些可靠的、或者说她以为可靠的陪嫁庄头、铺子掌柜那里寄存了些财物,以备不时之需。那是她作为当家主母,为家族留下的最后一点退路。
可如今看来,那些安排,是何等可笑。
寄存财物的庄头、掌柜,此刻还会认账吗?面对抄家的大罪,谁还敢与沈家扯上关系?只怕那些财物,早已改姓易主。至于藏在府中的,在这般掘地三尺的搜查下,又能保住几分?
欲望啊……她为自己留后路的私心,对财富的不舍,此刻看来,与那些争抢珠玉的兵丁胥吏,与那偷运东珠的胥吏,与那试图贿赂兵丁逃命的丫鬟管事,本质上又有何区别?不过都是这欲望泥潭里的挣扎罢了。
“没用的……”她喃喃道,像是在对染墨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都是徒劳……”
这时,几个户部的女吏走了过来,开始清点女眷。她们拿着名册,声音刻板而冰冷,如同在清点货物。
“沈王氏,熙鸾,年二十八,原任吏部尚书沈崇文长媳,当家主母。”一个女吏念到王熙鸾的名字,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很快被职业的冷漠覆盖。“带走,单独看管!”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王熙鸾。她没有反抗,甚至没有看她们一眼。染墨还想扑上来,被一个婆子不耐烦地推开,跌坐在泥水里。
王熙鸾被带离了那片混乱的庭院,穿过熟悉的回廊,走向府中一处偏僻的院落,那里将被暂时作为羁押重要女眷的场所。沿途,她看到更多的破坏与抢夺。
曾经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的戏台,此刻被砸得稀烂;曾经用来宴请宾客、摆满珍馐美味的白玉石桌,被推倒在地,裂成数块;曾经精心打理、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的花园,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残红碎绿,混入泥泞……
她看到曾经在她面前毕恭毕敬、恨不得舔她鞋底的二房一个庶子,此刻正对着一个抄检的胥吏点头哈腰,偷偷指着某处,似乎在告密哪里还藏有财物,以期能让自己得到稍好一点的处置。
她看到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一向以沉稳干练着称的赵嬷嬷,此刻头发散乱,抱着一个包袱死死不撒手,里面是她积攒了一辈子的体己,正与一个试图抢夺的兵丁撕扯,状若疯癫。
她看到自己院里的一个小丫鬟,平日怯懦胆小,此刻却趁乱捡起地上一个滚落的金镯子,飞快地塞进嘴里,想吞下去,却被眼尖的兵丁发现,掐住喉咙,逼她吐出来,小丫鬟脸色涨得发紫,眼中满是恐惧与痛苦……
众生百态,丑态毕露,惨状纷呈。
在这棵名为“沈家”的参天大树轰然倒塌的瞬间,依附其上的藤蔓、寄居其上的猢狲,为了最后一滴汁液,为了最后一线生机,上演着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戏剧。
王熙鸾被推进一间阴暗潮湿的厢房。房里已经关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女眷,包括二奶奶、三奶奶,以及几位老爷的姨娘。她们看到王熙鸾进来,眼神复杂,有怨恨(怨恨她这个当家主母没能挽救家族),有恐惧,也有那么一丝残留的、指望她能再想办法的希望。
王熙鸾没有理会她们,径直走到角落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窗外,兵丁的呵斥声、哭喊声、翻箱倒柜声依然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得意的笑声和争抢的咒骂。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浮世金钗录请大家收藏:(m.20xs.org)浮世金钗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