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合十还礼,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记住,真正的忏悔不在佛前,而在人间。”
陆清安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日上三竿。
回到暂住的禅房,他吩咐陆明:“准备纸笔。”
铺纸研墨,他沉思许久,终于落笔:
“绾绾卿卿如晤:一别三载,无日不悔...”
才写一行,便觉不妥,将纸揉了重写。
“慕容先生钧鉴:罪人陆清安顿首...”
还是不对,再揉。
如此反复,地上已堆了十数个纸团。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道歉太轻,辩解可耻,诉情更是亵渎。
最终,他只写下寥寥数语:
“青城山下,故人求见。不敢乞谅,惟愿一面。三日后午时,村口榕树下候。”
封好信,他交给陆明:“派人送去,务必亲手交到。”
陆明迟疑:“大人,您的身子...”
“无妨。”陆清安望向窗外,“比起她受的苦,这点病痛算得了什么。”
信使出发后,陆清安在寺中更是虔诚忏悔。不仅早晚课从不缺席,还主动参与寺中杂务,扫地、劈柴、添灯油,事事亲力亲为。
昔日太傅,今日杂役。寺中僧人初时惶恐,见他坚持,也就随他去了。
第二日午后,陆清安正在藏经阁整理经卷,忽听外面一阵喧哗。
一个小沙弥匆匆跑来:“陆施主,寺外来了一群官兵,说要见您。”
陆清安眉头微蹙,放下经书走出阁去。
寺门前,一队禁军肃立,为首的竟是御前侍卫统领赵锋。
“陆大人!”赵锋拱手,“陛下听闻大人病重,特命末将前来探望,并传陛下口谕:太傅之位虚席以待,望大人早日回朝。”
陆清安还礼:“有劳赵统领。请回禀陛下,臣病体难愈,已决意归隐,不再过问朝政。”
赵锋面露难色:“大人,陛下说...”
“赵统领,”陆清安打断他,“陆清安已是一介布衣,当不起之称。请回吧。”
赵锋还要再劝,陆清安已转身回寺,闭门不出。
当晚,陆明来报:“大人,赵统领已回京复命。但留了两个眼线在寺外。”
陆清安不以为意:“由他们去吧。”
他心知,皇帝不会轻易放他归隐。三年来,他掌握太多朝中机密,如今急流勇退,难免引人猜疑。
可他是真倦了。权术倾轧,党派纷争,如今看来都是镜花水月。若非深陷其中,他也不会铸下大错。
夜深人静,陆清安辗转难眠。起身点亮油灯,他从贴身衣袋中取出一个香囊。缎面已褪色,绣着的并蒂莲也模糊不清,这是慕容绾当年送他的定情信物。
三年来,他夜夜握着这个香囊入眠,仿佛如此就能回到从前。可每次醒来,现实都更加残酷。
“绾绾,”他对着香囊低语,“若时光能倒流...”
话未说完,自己先苦笑摇头。时光岂会倒流?破镜岂能重圆?他求这一面,不是为挽回什么,只是为亲口说一句抱歉。
第三日清晨,陆清安早早起身,沐浴更衣。镜中人两鬓已染霜色,眉宇间尽是沧桑。
“这样也好,”他自言自语,“让她看看我这般模样,或许能稍解她心头之恨。”
陆明备好马车,见他一身布衣,忍不住道:“大人,要不要换身...”
“不必。”陆清安摆手,“走吧。”
从寒山寺到青城山,不过半日路程。可对陆清安而言,这半日却比三年还要漫长。
马车颠簸,他咳嗽不止。陆明屡次劝他休息,他都拒绝。
“早点到,免得让她久等。”他说。
其实离午时还早,他只是怕,怕去得晚了,自己会失去勇气。
将至青城山时,天空飘起细雨。秋雨绵绵,远山近树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陆清安命停车,徒步走向村口。
那棵大榕树就在眼前,枝繁叶茂,如伞如盖。树下空无一人。
他在树下站定,任由细雨打湿衣衫。心跳如擂鼓,呼吸都变得艰难。
时间一点点流逝,雨渐渐大了。陆明的伞撑过来,被他推开。
“这是我该受的。”他说。
是啊,比起慕容绾这三年受的苦,淋一场雨算得了什么?
午时将至,雨幕中终于出现一个身影。青布衣裙,油纸伞下,慕容绾缓缓走来。
陆清安呼吸一滞。三年不见,她清瘦了许多,眉目间却多了从前没有的宁静从容。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觉,步履安稳如常。
她在离他三丈远处停步,静静看着他。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陆清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最终,他只深深一揖,久久未起。
慕容绾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雨声淅沥,敲打着榕树叶,敲打着两颗曾经相近又相远的心。
终于,陆清安直起身,艰难开口:“我...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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