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林嘱咐完张广,又补了一句:“你去找宋爷递个话。他若一直见不着你,怕是要起疑。但能瞒的……尽量还是瞒着。”
打发走张广,金玉林转身踱进赌档,默不作声地将账目仔细盘了一遍,随即摇了摇头:“彪子,这回的事,你办得可不漂亮。”
肖剑彪急欲辩解,话刚到嘴边,金玉林便抬手止住:“别多说了,今儿金爷教教你怎么玩:既然人都请了、戏也演了,桌上坐着的“自己人”,就该个个是输的,让那些跟着下注的散客去赢。牌局结束人一散,人家才抓不住把柄。”
原来金玉林早已看穿,那索大人、杨大人不过是早早安插进来的“幌子”。这套攒局的把戏,本就是他年轻时玩剩下的,肖剑彪的手段在他眼里,实在稚嫩得可笑。
“金爷……我这也是为了尽快收上那些房子,您也明白,有些事不使点手段,难成啊。”肖剑彪慌忙解释起来。
金玉林一摆手,语气不容置喙:“甭说了。到今日为止,这场子还是我的。按规矩,场子里的钱,自然也还是我的。这一票,你不能带走。”
他看着肖剑彪,话锋微转,“但我也不让你彪爷白忙,从今往后,这间赌档,归你了。”
肖剑彪闻言大喜,心中激动不已,连忙抱拳:“多谢金爷成全!日后我肖剑彪对您言听计从,只要您一句话,我必定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金玉林不再多言,将银票尽数收走,钥匙与账册推至肖剑彪面前,转身便走。到了门口,他朝角落一招手:“二奎,你过来。”
二奎惴惴不安地挪步上前。金玉林笑了笑,问道:“拿了人家几个钱?”
“没…没有…金爷,您、您饶我这一回成吗?”二奎声音发颤。
“爷怪你了么?”金玉林依然带笑,“市井之人,见了钱财,谁心里不掂量掂量?我怎会为这个怪你。”
二奎刚松半口气,正要表忠心,却听金玉林再度开口,语气平和却如断金石:“二奎,我不怪你。但我也不敢再用你了。几块大洋,你就敢伙着外人这么干。我这心里没底啊。”
他轻轻摆手,“走吧,打今儿起别来了。我不想再见着你。”
二奎还想哀求,金玉林眼神骤然一厉,低喝一声:“滚!”
金玉林缓步离开赌场,心中清明如镜。肖剑彪与二奎虽都瞒着他行事,但人与人大不相同,事与事也各有轻重。
肖剑彪无论如何是在替他办事,手底下有本事,街面上有人脉,将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至于二奎?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墙头草,既无本事又无人脉,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赶走二奎后,金玉林抬手拦了辆人力车,沉声道:“抽屉胡同,金家。”
而此刻的金少爷,正经历着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短短两日,整整五万大洋,输得分文不剩!当他踉跄着走出赌场大门时,整个人已如行尸走肉。待到了家门口,他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熟悉的门,而是转向街角那口幽深的苦水井。
他实在无颜面对家人,不仅将父亲留下的偌大家业输得精光,就连在京城的栖身之所,也已被他押了出去。
祖辈几代人辛苦钻营才换来的家业,竟被他两日之间败得干干净净!想到父母得知真相后的痛心模样,他万念俱灰。此刻,似乎只有一死,才能从这无颜面对的绝境中解脱。
正当他准备纵身跃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这位爷,请留步!”
金少爷愕然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绸面福字纹棉大褂的中年人正快步走来。那人面容儒雅,目光却格外锐利,在暮色中稳稳站定,温声道:
“年轻人,何故自寻短见?您正值大好年华,不该如此轻生。人生在世,起起落落本是常态。重要的是铭记教训,方能重头再来。”
“这位爷,您的好意金某心领了。”金少爷声音嘶哑,头也不抬,“我输光了家底,再没脸见爹娘。家父如今病重在床,若因我这事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糊涂!”金玉林,声音陡然转厉,“你父亲要面对的困境,不会因你寻死而有半分改变。你这一死,他不但要承受家业尽毁的打击,更要饱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你这是怕他不够伤心,非要再插上一刀吗?”
他步步紧逼,字字如刀:“遇上难关不知悔改,反倒想一死了之,把烂摊子全扔给家人!这难道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
金少爷浑身一震,嘴唇颤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见他有所触动,金玉林语气稍缓,“你若真想担起责任,就该回家去,好好侍奉父亲汤药,为他养老送终。待到尽了人子本分,再死不迟!”
金少爷佝偻的身子剧烈颤抖着,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混着脸上的尘土,滴落在井沿上。他在井边僵立了许久,仿佛在与内心某个部分作别。
最终,他缓缓转过身,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向那个他几乎不敢面对的家门。推开那扇熟悉的门,他默默接过仆人手中那碗尚温的汤药,朝着父亲的房间一步步走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一家老茶馆,民国三代人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