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小红和小艳,带着一丝挑衅和怨恨。小红面无表情,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成了拳。
这时,王富海被法警带了上来。看到陈伟民,他情绪激动起来,指着陈伟民大声道:“法官!他撒谎!就是他指使我的!他说的,搞垮了梅家合作社,不但能赚钱,还能报了离婚的仇!他说他熟悉梅家的一切,好下手!那些钱,那些关系,都是他搞的!”
陈伟民脸色铁青,厉声呵斥:“王富海!你血口喷人!你自己违法乱纪,还想拖我下水!”
庭审一度陷入混乱。法官不得不多次敲槌维持秩序。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陈伟民极力狡辩之际,林秋律师向法官申请出示最后一份关键证据。她拿起了一份略显陈旧、封面已经磨损的笔记本——那是梅父的日记。
法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本日记上。小艳的心提了起来,这是她征得母亲同意后,带来的最重要的“武器”。
林律师缓缓翻开日记,找到做了标记的一页,她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回荡在寂静的法庭里:“法官同志,各位旁听人员。这是我当事人父亲梅老先生生前的日记。在这里,他记录了自己经营棉纺厂多年的心得与信念。其中有一句话,我的当事人认为,这不仅是梅家的家训,也应该是所有经商者恪守的底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法官脸上,一字一句地读道:“‘诚为本,信立身。工艺可繁可简,利润可多可少,唯此二字,断不可失。失则如舟失舵,终将倾覆。’”
这朴实无华却重若千钧的话语,仿佛带着一位老一代实业家的执念与魂魄,穿透了时间的尘埃,重重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旁听席上,许多老工人下意识地点头,面露感慨。王大姐等人更是眼眶湿润。
林律师合上日记,目光转向陈伟民,语气变得犀利:“被告陈伟民先生,你曾是梅家的女婿,深受梅老先生教导熏陶之恩。然而,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恶意抢注商标、组织生产伪劣产品、欺瞒消费者、诋毁他人商誉——哪一点符合‘诚’与‘信’?你不仅背叛了商业伦理,更背叛了一位长辈的期许和教诲!你所追求的,不过是倾轧与掠夺,最终损害的,是整个市场的公平和信任!”
这一番话,不再是冰冷的法律条文陈述,而是融入了道德与情感的拷问,直指人心。陈伟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在那本厚重的日记和“诚信”二字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如此猥琐和苍白。他颓然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任何人。
法官的神情也变得异常严肃。他仔细翻阅着案卷,尤其是那本日记带来的情感冲击和道德分量,显然影响了他的判断。
休庭合议后,法官重新坐上审判席,庄严宣判:
“本院认为,被告梅林富民商贸有限公司及王富海,生产、销售假冒‘云绣’品牌产品的行为,构成不正当竞争;抢先注册‘云绣’商标的行为,具有明显恶意,构成以不正当手段抢先注册他人已经使用并有一定影响的商标……被告陈伟民,作为幕后主使及实际受益人,应承担主要法律责任……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反不正当竞争法》相关规定,判决如下:
一、核准注册的‘云绣’商标(申请号XXX)予以无效宣告。
二、被告梅林富民商贸有限公司、王富海立即停止一切侵权行为,包括停止生产、销售带有‘云绣’或近似标识的侵权产品。
三、被告梅林富民商贸有限公司、王富海、陈伟民连带赔偿原告梅家纺织合作社经济损失及合理维权费用共计人民币XX万元。
四、被告陈伟民就其不正当竞争行为,在《梅林县报》登报向原告赔礼道歉,消除影响。”
法槌落下,一锤定音!
“赢了!我们赢了!”原告席后,小红激动地抓住小艳的手,两人眼中都闪动着泪光。旁听席上,合作社的女工们欢呼起来,王大姐和李婶相拥而泣。周建国远远地望着,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释然。
陈伟民面如死灰,僵立在被告席上,仿佛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的律师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上诉之类的话,但他似乎都听不进去了。
庭审结束,人群渐渐散去。当小艳和小红在林律师的陪同下走出法院大门时,早已守候在外面的媒体记者围了上来。就在她们准备接受采访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
只见王富海那个作坊里的几个工人,包括那个曾经情绪激动手持剪刀的年轻人,竟怯生生地等在法院外的台阶下。看到小艳出来,他们互相推搡着,最后“扑通”一声,竟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梅厂长!对不起!我们错了!”为首的一个中年妇女哭着说,“我们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我们就是想混口饭吃……作坊被封了,我们……我们没活路了呀!求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条生路吧!”
那曾经挥舞的剪刀,此刻化为了卑微的哀求。这一幕,瞬间冲淡了胜利的喜悦,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小艳的心上。她看着眼前这些同样为生活所迫、面色惶恐的男男女女,又想起自己合作社里那些眼神殷切的工友,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
法律的胜利,似乎并未能完全解决所有问题。假冒的阴影或许暂时驱散,但滋生假冒的土壤——贫困、机会的匮乏、对规则的漠视——依然存在。赢了官司,然后呢?
小艳没有立刻去扶他们,她站在那里,阳光照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影。赢得商标和尊严的战役刚刚落幕,但关于救赎、关于出路、关于真正根治这片土地上顽疾的思考,才刚刚开始。她望向远处,目光深邃而坚定。她知道,接下来的路,或许更需要智慧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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