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坐着个穿藏青袍子的中年男人,正低头碾药,手指苍白修长,指甲缝里嵌着草药的绿汁。“抓什么药?”男人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沈砚之扫过墙上挂着的药材,目光在角落里那株“断魂草”上停了停——这草剧毒,寻常药铺绝不会摆出来。“来副安神的方子。”他说,声音压得很低,“最近总梦到北疆的雪,冷得刺骨。”
男人碾药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他的左眼是浑浊的白,像是被人挖去后安了颗假眼,右眼却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针。“北疆的雪?”他笑了笑,假眼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那地方的雪,能冻住人的骨头,也能埋了人的良心。”
沈砚之从袖中摸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沈”字。“我找苏珩。”
男人将碾药的杵子放下,假眼转向沈砚之,像是在打量一具尸体。“苏大夫出诊去了,三天后才回来。”他站起身,走到里间门口,“客人若不嫌弃,不如进来等?”
里间比外间暗得多,只有一盏油灯悬在房梁上,照着满墙的瓶瓶罐罐,里面泡着各种毒虫和草药。苏珩——或者说,这个独眼男人——从一个黑陶瓶里倒出杯深紫色的药汁,推到沈砚之面前。“喝了它。”他说,“验验你的骨头,是不是真的姓沈。”
药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沈砚之端起来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像吞下一把烧红的刀子,五脏六腑瞬间像被烈火焚烧。他强忍着没倒下去,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视线渐渐模糊。
“当年沈将军喝这药时,可比你镇定多了。”苏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嘲弄,“他说,沈家的人,骨头都是铁打的。”
沈砚之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不知过了多久,那灼烧感慢慢退去,四肢百骸反而升起一股暖流。他抬起头,看向苏珩,右眼的针光里多了几分温度。
“沈小将军。”苏珩收起黑陶瓶,假眼转向墙角的阴影,“十七年了,我还以为沈家的血脉,早就被李嵩那老东西斩尽杀绝了。”
“父亲的仇,我没忘。”沈砚之擦掉嘴角的药汁,“如今李嵩权势滔天,我需要你的毒,更需要你的人。”
苏珩走到墙边,移开一个巨大的药柜,露出后面的暗门。“跟我来。”他推开暗门,里面是间密室,摆满了书架和兵器,“这些年,我没闲着。”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本草纲目》,翻开却是本名册,“洛阳城里,有两百个当年镇北军的旧部,都在等一个消息。”
沈砚之看着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眼眶有些发热。“他们……”
“他们有的成了商贩,有的成了乞丐,有的在衙门里当差。”苏珩的假眼闪了闪,“但每天夜里,他们都会摸着藏在床底的兵器,等着有人喊一声‘杀回京城去’。”他从墙上摘下一把短刀,递给沈砚之,“这是当年周猛给你打的匕首,说等你长大了,用来防身。”
匕首的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沈砚之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铁匠,当年他总把自己架在脖子上,说要教他打铁,更要教他怎么用铁一样的拳头打坏人。
“谢临舟去沧州找秦苍了。”沈砚之说,“我们计划三个月后,在宫廷宴会上动手。”
苏珩的独眼眯了眯:“李嵩那老狐狸疑心重,宫廷宴的护卫必定是滴水不漏。”他走到一个陶罐前,舀出一勺灰色的粉末,“这是‘无声散’,撒在风里,能让方圆十丈的人暂时失了力气,却不会伤及性命——当年在北疆,我们用它对付过匈奴的密探。”
沈砚之接过装粉末的瓷瓶,揣进怀里。“还有个人,你或许知道他的消息。”他说,“萧彻。”
苏珩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假眼和真眼都盯着沈砚之,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找他做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叛徒,当年就是他把镇北军的布防图交给李嵩的!你父亲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我不信。”沈砚之握紧了拳头,“父亲信任他,绝不会看错人。”
“信任?”苏珩猛地拍了下桌子,油灯剧烈摇晃,“当年就是这份信任,让三万镇北军死在匈奴的埋伏里!萧彻带着布防图消失后,李嵩的人就接管了北疆——这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沈砚之沉默了。他想起萧彻,那个总是穿着银甲、笑容爽朗的青年,会把最好的马让给他骑,会在寒夜里把披风披在他身上,说:“小少爷,等打退了匈奴,我带你去看北疆的日出。”
“不管他是忠是奸,我都要找到他。”沈砚之站起身,匕首在袖中发出轻微的嗡鸣,“若他真的叛了,我便用这把刀,了结他和沈家的恩怨。”
苏珩看着他,独眼渐渐软下来。“罢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递给沈砚之,“这是萧彻当年的哨子,他说这声音能唤回迷途的狼。你若见到他,吹三声。若是他应了,便带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他还有没有脸见镇北军的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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