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镇的雨,是黏在骨缝里的凉。
这场雨已经下了三天,镇口那棵老槐树的根须泡得发胀,昏黄的油纸伞在石板路上敲出“嗒嗒”的响,混着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成了这镇子唯一的活气。可今夜不同,镇西头的林记铁匠铺没了往日的热闹,只有一盏油灯悬在屋檐下,昏黄的光被风裹着雨丝扯得七零八落,照得铺门上新添的几道刀痕泛着冷光。
后院的柴房里,林惊尘把自己缩在柴堆最深处,怀里紧紧攥着半块青铜令牌。令牌巴掌大,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正面刻着一柄斜挑的剑,剑脊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极了父亲打铁时,往剑坯上凿的暗纹。他能闻到令牌上淡淡的铁腥气,还混着父亲常年带在身上的炉灰味——那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可现在,这味道却让他浑身发颤。
“哐当!”
前院传来的铁砧倒地声,像重锤砸在林惊尘的心上。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只敢透过柴房的门缝往外看。三个蒙面人站在铁匠铺的炉边,黑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泛着凶光的眼睛,手里的钢刀还滴着水,刀刃上的火纹在油灯下晃得人眼晕——那是焚天门的标志,镇上老人说过,戴这种刀的人,是杀了人不眨眼的恶魔。
“林啸天呢?让他滚出来!”为首的蒙面人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哑得刺耳。他一脚踹在父亲平日里坐的木凳上,凳子腿“咔嚓”断成两截,“把藏的剑谱交出来,老子还能留你儿子一条全尸!”
林惊尘的心脏猛地一缩。父亲三天前就出门了,临走前只说去邻镇送一批农具,让他和母亲在家等着,还特意把这半块令牌塞给他,说“要是有人来问剑谱,就说不知道,实在不行,就往北边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没回来,先来的是焚天门的人。
柴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林惊尘看见母亲从里屋走了出来。母亲手里攥着一块泛黄的布包,脊背挺得笔直,平日里温和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冰:“我夫君不在家,你们要找的东西,我们没有。”
“没有?”蒙面人冷笑一声,钢刀指着母亲的胸口,“青萍镇谁不知道,林啸天十年前是铸剑盟的人,当年铸剑盟灭门,就他带着剑谱跑了!今天要是不把东西交出来,这铁匠铺,还有你儿子,都得给你陪葬!”
母亲的脸色白了几分,却把布包往身后藏得更紧:“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们要杀要剐,冲我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蒙面人眼中闪过狠厉,手腕一翻,钢刀就朝母亲劈了过去。林惊尘在柴堆里看得目眦欲裂,他想冲出去,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沉,父亲的话在耳边响得厉害——“往北边跑,去找武当的张伯父”。
就在钢刀要碰到母亲肩膀的瞬间,母亲突然往旁边一躲,手里的布包却朝着柴房的方向扔了过来:“惊尘!拿着这个,快跑!”
布包“咚”地砸在柴房门口,林惊尘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布包的温凉,就听见母亲的惨叫。他抬头,看见母亲扑在蒙面人的身上,死死抱住那人的胳膊,另一只手往炉子里抓去,滚烫的铁屑沾在她的手上,冒出白烟,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嘶吼着:“惊尘!跑啊!别回头!”
“疯女人!”蒙面人被惹恼了,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短刀,狠狠刺进母亲的后背。
血,像炸开的红梅,溅在油灯的光里,落在冰冷的铁砧上,又被雨水冲成蜿蜒的红蛇,朝着柴房的方向流过来。林惊尘的眼睛里只剩下那片红,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不能死,他要跑,要去找张伯父,要为母亲报仇!
他抓起地上的布包,塞进怀里,又把青铜令牌攥得更紧,转身就往柴房后面的狗洞爬。狗洞很小,他平日里钻着玩还嫌宽敞,可现在浑身发抖,好几次都被卡在中间,后背被粗糙的泥土蹭得生疼,他却不敢停。身后的惨叫声、怒骂声、钢刀劈砍声越来越近,他能听到蒙面人在喊“别让那小子跑了”,能听到铁匠铺的木门被劈开的“嘎吱”声。
终于,他从狗洞爬了出来,外面是一片漆黑的竹林。雨水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衣角。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停,只是凭着记忆往镇子北边的山林跑。脚下的石子硌得他脚掌生疼,树枝刮破了他的胳膊,可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怀里的布包和令牌是热的——那是母亲用命换来的东西,是他唯一的念想。
跑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跑不动了,扶着一棵竹子大口喘气。雨还在下,他抬头往镇子的方向看,只见林记铁匠铺的方向燃起了熊熊火光,橘红色的火舌舔着夜空,把半边天都染成了红。那火光里,他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站在炉边,笑着对他说“惊尘,等你爹回来,咱们就煮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看到父亲挥着铁锤,把一块铁坯打成锋利的剑,说“我儿子以后要是学剑,一定是江湖上最厉害的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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