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道金牌,如同十二道凌厉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京郊这片庞大而混乱的勤王军营地上。
皇帝的怒火,以一种不容置疑、不留余地的姿态,从紫禁城的深宫,降临到了每一个总兵、每一个将领的头上。
作为在场官阶最高、名义上的勤王军统帅,宣大总督满桂的营帐,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决定数万人生死的议事之地。
然而,这与其说是一场军事会议,不如说是一场气氛诡异的鸿门宴。
满桂的大帐之内,粗犷的牛皮地图被摊在中央一张临时拼凑起来的行军桌上,图上的朱砂标记凌乱地描绘着京师周遭的态势。几盏牛油大烛在帐内摇曳,将一众将领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扭曲变形,宛如一群心怀鬼胎的魑魅魍魉。
帐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不仅是源自兵将们身上尚未散尽的硝烟,更是源自那一道道互相猜忌、审视、甚至敌视的目光。
顾昭、山西总兵王承胤、保定总兵张鸿功等几位手握兵权的主要将领,都已悉数到场,他们各自揣着心思,脸色凝重地围桌而立。
而在主位一侧,一个身着华丽绸缎、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传旨太监,正手捧着一道金光闪闪的圣旨令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泥塑。然而,他那半开半阖的眼缝中偶尔闪过的锐利精光,却像毒蛇的信子,时刻提醒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代表着皇帝的眼睛和耳朵,更代表着那句“临阵退缩者,斩”的无情天威。
良久的沉默之后,满桂,这位以勇猛着称的边镇宿将,终于率先打破了这令人难堪的寂静。他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砰!”
“诸位!”他的声音如同咆哮的猛虎,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粗暴与决绝,“皇命在此,金牌十二道,催得比老子的心跳还快!没什么好说的了!明日一早,全军尽锐出击,就在德胜门外,跟那帮建奴真刀真枪地干一场,拼了!”
他那张被风霜刻满沟壑的脸上,交织着一种作为军人的无奈和被逼上绝路的疯狂。他或许也知道此战凶多吉少,但在天子之怒面前,任何的战略考量都显得苍白无力。出战,九死一生;不出战,十死无生,还要背上一个抗旨不遵的千古骂名。
满桂的话音刚落,山西总兵王承胤便第一个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搓着手,一脸苦相地向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
“满总兵,话不能这么说啊……建奴铁骑的厉害,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们兵锋正盛,士气高昂,我等兵马远道而来,人困马乏,各部之间又……又缺乏磨合。就这么仓促地出城野战,那、那不是拿着鸡蛋去碰石头吗?”
“是啊是啊,”保定总兵张鸿功也连忙附和,他的兵力最弱,装备最差,此刻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我军营寨坚固,尚可据守。若是在平原之上列阵,一旦被建奴骑兵冲垮一阵,那便是全线溃败的下场啊!还请总兵大人三思!”
几个实力较弱的总兵纷纷出言,他们畏惧的不是敌人,而是死亡。在他们看来,这道圣旨,无异于一张催命符。
就在帐内一片嘈杂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昭,终于站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争吵,而是径直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在德胜门外的广阔平原上重重一点。
“诸位将军,请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建奴连日来猛攻广渠门、左安门,声势浩大,看似不破南城誓不罢休。但诸位想过没有,以皇太极的谨慎,若真要强攻北京这等坚城,为何不集中全部兵力,反而要在北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留出德胜门这么大一个缺口?”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这并非疏漏,更不是兵力不足!此乃皇太极的阳谋!他攻南城是假,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制造京师危在旦夕的假象,引得陛下惊慌,逼迫我等从德胜门出城决战!那片平原,无险可守,正是我军步卒的死地,却是他八旗铁骑的乐园!”
顾昭的声音在大帐之内回响,他冷静而透彻的分析,让那几个原本还在叫苦不迭的总兵瞬间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
然而,这番理智的分析,听在满桂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虎目怒视着顾昭,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顾昭!”他咆哮道,口水都喷到了地图上,“你这是什么意思?仗着你镇北军在遵化、蓟州打了两次小胜仗,就觉得天下人都得听你的了?现在圣旨当前,你却在这里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我看你就是想违抗圣旨!”
他的怒火越烧越旺,最后竟化为了恶毒的猜忌,他伸手指着顾昭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嘶吼道:“还是说……你是想看着我们这些人的兵马都出城去送死,跟建奴拼个两败俱伤,然后你好坐收渔翁之利,独揽这勤王的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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