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昭将那个藏着惊天秘密的檀木盒锁上之时,他也将那份初定山西的喜悦,一同封存进了内心最深处。他明白,从他窥见“西风烈”这个棋盘外的棋手的那一刻起,他所要面对的战争,就已经从有形的刀光剑影,扩展到了无形的、更为致命的领域。他眼中的天下,不再是简单的官兵与流寇、大明与后金的对垒,而是一张被无数贪婪触手所缠绕、正在被一点点吸干血液的巨大棋盘。
就在顾昭的格局与心境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未来的道路时,一封来自京师的八百里加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他暂时的沉思,并带来了一场全新的、预料之外的政治风暴。
风暴的源头,起于辽东。
随着蓟辽督师袁崇焕以“通虏谋叛”的罪名被处以磔刑,这位曾经支撑着整个辽西防线的擎天之柱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是辽东权力格局的巨大真空和难以遏制的混乱。虽然祖大寿等辽西将门在经历了“哗变”风波后,最终被朝廷安抚留任,但群龙无首的局面,使得这条耗费了帝国无数钱粮才构筑起来的宁锦防线,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辽东经略”这个职位,在袁崇焕死后,便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烫手山芋”。它曾是大明朝堂上最炙手可热、象征着无上军权的职位,但现在,它却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催命符。谁都知道,此刻的辽东,就是一个烂摊子——外有皇太极率领的后金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内有祖大寿、何可纲等骄兵悍将拥兵自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任何人前去接任,都将面临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若是弹压不住辽西将门,便是有辱君命,寸步难行;若是过于强硬,激起兵变,那袁崇焕的今天,便是他的明天。
朝堂之上,廷议数日,却始终无人敢接此重任。就在这微妙而尴尬的时刻,以内阁首辅温体仁为首的文官集团,却异常一致地,将目光投向了身在山西的镇北侯,顾昭。
在一场大朝会之上,温体仁亲自出列,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奏疏,力荐由在此前的“京师大捷”中立下首功、又在山西平叛中展现出卓越能力的镇北侯顾昭,以遥领的方式,出任新的“辽东经略”。这个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了绝大多数文官的附和。他们将顾昭捧上了天,称其为“少年战神”、“大明柱石”,似乎除了他,再也无人能够挽救危如累卵的辽东局势。
这看似是无上的荣耀与信任,但其背后,却隐藏着一条足以将人置于死地的恶毒阳谋。
当这道以皇帝名义发出的“征询”旨意,随着天使的车驾抵达太原帅府时,顾昭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洞悉了温体仁等人的真实算盘。
这根本不是奖赏,而是一把递过来的、淬了剧毒的刀。
这是一个让他无法拒绝,也无法接受的选择题。
倘若他接受了这份“荣耀”,遥领“辽东经略”之职,那么他将立刻从一个在山西战场上高歌猛进的统帅,变成一个必须与手握十数万关宁铁骑实权的祖大寿正面对抗的“上司”。他与祖大寿之间,不存在任何信任基础,只存在最赤裸裸的权力冲突。届时,他将被迫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与辽西将门的内部斗争之中,陷入一个无休无止的内耗泥潭。他在山西所取得的一切成果,都将因为主帅的遥控指挥而大打折扣,甚至可能付诸东流。而一旦辽东有任何闪失,这口黑锅,便会稳稳地扣在他这个“经略”的头上。
可如果他不接受,后果同样严重。一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的年轻将领,在国家最需要他的时候,却畏缩不前,不肯为国分忧。这顶“不识大体、辜负圣恩”的帽子一旦被扣上,温体仁等人便有了最充足的理由,在朝堂之上对他进行攻讦,甚至可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削夺他手中的兵权,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镇北军体系,拆得七零八落。
进,是泥潭;退,是悬崖。这张由京师的文官们精心编织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帅府之内,气氛凝重。所有人都看出了这道旨意背后的凶险,为顾昭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顾昭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焦虑或愤怒。他只是平静地将那份征询意见的圣旨,放在案头,而后一言不发地在书房里踱步。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的不仅仅是辽东与京师的地图,更是那张以整个天下为棋盘的、更为宏大的博弈图景。他知道,他现在下的每一步棋,看的早已不是一时一地的得失,而是为了应对那个名为“西风烈”的、真正可怕的对手。
他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一个能够让他积蓄力量、建立自己根基的、稳固的大后方。而辽东那个权力漩涡,显然不是他现在应该踏足的地方。
一夜的沉思之后,次日清晨,顾昭沐浴更衣,亲自研墨,在灯下写了一道情真意切、言辞恳切的奏折。他没有选择与文官集团硬碰硬,也没有消极地推诿,而是选择了一种“以退为进”的、更高明的应对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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