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却更加坚定：“护国主当年带领我们推翻满清和旧明时，曾经许诺，要建立一个‘人人都可以堂堂正正、有尊严地抬起头来做人’的新国家！但请问，如果共和国的繁荣，最终是要建立在无情压榨自己公民的血汗、白骨之上，那这样的繁荣，这样的国家，和我们亲手推翻的那个吃人的旧时代，又到底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我们想要的共和国！”
林婉儿的发言，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整个议会大厦，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效率，还是公平？发展，还是人权？这成为了摆在所有治国精英面前的一道无法回避的、根本性的难题。
而作为这场辩论的最高仲裁者，共和国的护国主顾昭，自始至终，都端坐在那最高处的议长席上，一言不发。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情绪激昂的双方，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也是一种高明的政治智慧。他没有急于表态，而是任由双方将所有的观点、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愤怒与委屈，都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共和国最耀眼的政治舞台之上。他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这个新生国家，正面临着怎样的内部撕裂。
辩论，持续了整整三天，双方都用尽了所有的论据和言辞，但分歧却越来越大，甚至已经有了演变成街头对峙的风险。
就在辩论陷入彻底僵局，气氛紧张到极点之时，顾昭终于有了动作。他没有亲自开口，而是对着身旁的首席秘书，念云，轻轻地点了点头。
念云站起身，她今天穿着一身简约而干练的深色职业套裙，手中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她以“护国主办公室代表”的身份，走上了那个万众瞩目的发言台。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念云是护国主身边那个安静、高效、几乎从不公开发表意见的影子。然而，当她开口的那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位女性所拥有的知识与智慧，是怎样一种足以照亮时代迷雾的、独特而强大的力量。
“诸位议员，女士们，先生们，”她的声音清澈而沉静，带着一种天然的、令人信服的学者气质，“在过去的几天里，我们听到了两种看似完全对立的声音，一种代表着效率与发展，一种代表着公平与人权。但在我看来，这二者，并非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她没有直接评判谁对谁错，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历史的深处：“让我们回顾历史。从秦汉到隋唐，再到我们刚刚埋葬的前明，每一个强大的王朝，在其初期，都无一不是通过高效率的资源集中，实现了国力的迅速崛起。但它们最终为何又都走向了崩溃？史书上记载的原因千千万，但归根结底，都指向了同一个根源——那就是在极高的‘效率’之下，被牺牲掉的‘公平’。土地兼并，豪强坐大，贫富差距如同天堑，最终，活不下去的底层民众，只能揭竿而起，用最惨烈的方式，将整个王朝推倒重来。这是一个我们这个民族，在过去两千年里，不断重复上演的、血腥的循环。”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她用历史的镜子，照出了资本家们“效率至上”论背后，那条通往毁灭的、无比熟悉的道路。
随后，念云话锋一转，看向了那些资本家议员，她的手中，出现了一块小黑板，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他们从未见过的图表和公式。
“现在，让我们再从一种名为‘经济学’的新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她用清晰的逻辑，向所有人阐述了一个超越时代的理念，“诸位先生，你们认为，降低工人的工资，是在为你们节省成本。但你们是否想过，这数以百万计的工人，他们不仅仅是生产者，他们同时，也应该是这个国家最庞大的、最基础的消费者！一个工人，如果他每个月的工资，除了勉强糊口之外，再也买不起一块布、一双新鞋、甚至是一块肥皂，那么，请问你们生产出来的那么多布匹、鞋子和肥皂，又能卖给谁呢？卖到海外吗？是的，海外市场很重要，但任何一个健康的国家，其经济的根基，都必须是强大的、稳定的国内市场！”
“提高工人的最低工资，实行八小时工作制，让他们有时间、也有余钱去消费，去组建家庭，去培养下一代。这表面上看，是增加了你们的生产成本，但实际上，却是在为你们自己，创造出一个无比巨大的、可持续增长的消费市场！当国内的需求被激发出来，你们的工厂就需要扩大再生产，这又会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形成一个‘生产-消费-再生产’的良性循环。这，才是共和国经济能够长盛不衰的根本所在。”
念云的这番话，如同石破天惊，为在场的所有人，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她没有空谈道德，而是用最冰冷、最理性的经济学逻辑，向资本家们证明了，“公平”本身，就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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