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竟自顾自地踱出了指挥部,走到外面的空地上,背对着他们,摸出烟袋,默默地装了一锅烟。夕阳将他高大却略显佝偻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刚刚平整好的黄土地上,像一尊沉默的、带着锈迹的雕像。
傅必元看着傅水恒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对陈世根低声道:“老傅他……心里怕是有些想法了。这次剿匪建设,他劳苦功高,可这职能一转,他这猛将,像是被捆住了手脚。这嘉奖和通知下来,恐怕更触动了他的心事。”
陈世根默默点头。他何尝看不出来?傅水恒的灵魂,似乎还停留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停留在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豪情里。对于眼前这修路、架桥、和老百姓磨嘴皮子的“新战斗”,他一直在努力适应,却始终难以真正融入,更难以从中找到那种纵横捭阖、决胜千里的快意和价值感。这嘉奖,像是对他过去军旅生涯的一个总结性肯定,而这转业或深造的通知,则像一个明确的信号:一个时代,结束了。
几天后的傍晚,一场简朴却气氛热烈的庆功授旗仪式在团部操场举行。没有奢华的宴席,只是炊事班想办法多做了几个菜,每个班分了一小壶当地产的、辛辣的包谷酒。全团官兵,除了必要的岗哨和工地值守人员,都聚集在了一起。
主席台是临时用木板搭的,上面挂着红色的横幅。军区和师部的首长亲自到来,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赞扬了二七四团在剿匪和建设中立下的功勋,并将那面绣着“剿匪建设模范团”金色大字的锦旗,郑重地交到了傅水恒手中。
傅水恒站在台上,接过那面沉甸甸的旗帜。镁光灯闪烁(师部宣传科的同志带来了珍贵的照相机),台下是战士们雷鸣般的、发自内心的掌声和欢呼。他立正,敬礼,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脸上的表情庄重而肃穆。但站在他侧后方的陈世根,却清晰地看到,在那瞬间的镁光灯照射下,傅水恒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那紧抿的嘴角,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复杂的情绪。
当首长亲自将一枚“剿匪建设双模功臣”的奖章别在陈世根胸前时,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陈世根能感受到那金属奖章的冰凉触感,以及它代表的荣誉的重量。他立正,敬礼,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在战场上与他并肩冲锋、如今又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战士们,那些因为他的“土法水泥”和爆破方案而少流了无数血汗的年轻技术骨干们,还有傅必元政委那欣慰而鼓励的眼神。
然而,他的目光最终,还是不自觉地飘向了站在一旁、手持锦旗的傅水恒。傅水恒也在看着他,脸上带着笑容,那笑容比前几天自然了些,是真诚为他高兴的。但陈世根却从那笑容深处,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一种……仿佛在观看一场与自己渐行渐远的盛宴的疏离感。
“世根同志,干得漂亮!继续努力!”首长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话语充满期望。
“是!感谢首长鼓励!”陈世根大声回答,心绪却如潮水般翻涌。
仪式后的“会餐”气氛更加热烈。战士们以水代酒,以茶代酒,纷纷向团首长和立功的同志们表示祝贺。傅水恒也端着那个盛着包谷酒的粗瓷碗,和战士们碰杯,大声地说笑着,甚至难得地开了几个玩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豪气干云的傅团长。
但陈世根注意到,他的笑声有些过于洪亮,他喝酒的动作有些过于急促,那碗里辛辣的液体,似乎不是为了助兴,而是为了浇熄某种在他胸中翻腾的东西。他穿梭在战士们中间,拍着这个的肩膀,摸摸那个的头,看着那些年轻、甚至略带稚气的面孔,眼神里时而闪过追忆,时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羡慕。
“多好的兵啊……”在一次碰杯后,傅水恒看着一群围在一起说笑的年轻战士,喃喃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被周围的喧闹淹没。那语气,不像是指挥员在夸赞部下,倒像是一个老人,在看着生机勃勃的晚辈,感慨着时光的流逝。
陈世根端着碗,走到他身边。
傅水恒转过头,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拍了拍他的胳膊,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奖章上,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慨:“老陈,好啊!你是好样的!能文能武!这新时代,是你们这些有文化、有脑筋的人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他仰头,将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刺激让他眯起了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酒意,“不像我……一个莽夫,除了会打仗,还会干啥?”
“团长,您别这么说……”陈世根想宽慰几句。
傅水恒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远处暮色笼罩的群山轮廓,声音变得低沉而飘忽:“仗打完了……路,也快修通了……挺好,挺好……老子打了十几年仗,从江西走到陕北,从华北打到西南,身上光枪眼就有四五处……累了,真他娘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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