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暮恭敬回答。
“你如何看?”荀彧的目光平静,却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陈暮沉吟片刻,整理着纷乱的思绪,缓缓道:“诏书……情词恳切,然……行事实在过于酷烈,竟欲……弑君。此非社稷之福,亦非忠臣之道。董承等人,名为护驾,实为乱阶。”
荀彧静静听着,不置可否,只是追问:“若你当时知其全盘计划,当如何自处?”
这是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直指陈暮的立场与内心。陈暮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荀彧的目光,坦然道:“下官蒙司空拔擢,受令君教诲,知遇之恩,不敢或忘。司空外御强敌,内平祸乱,方使中原稍安,生民得以喘息。董承等人,为一己私念,不惜弑君祸国,重启战端,此乃暮断不能认同者。即便知其计划,暮亦会选择……上报。”
他说出了自己的选择,基于理性,也基于情感,更基于对“安定”这片乱世中唯一曙光的守护。
荀彧凝视他良久,眼中的凝重渐渐化开,泛起一丝极淡的欣慰。“你能作此想,甚好。”他轻叹一声,“汉室倾颓,非一日之寒;欲扶大厦之将倾,亦非一时血勇可成。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事,亦需守非常之节。司空……有其不得已处。”他这话,像是在对陈暮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令君,”陈暮忍不住问道,“此事……将如何了结?那血诏……”
荀彧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却没有喝,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低沉而飘忽:“血诏……不能公开。公开,则天子威信扫地,汉室最后一层遮羞布也将荡然无存,天下……顷刻便会分崩离析。但参与此事之人,必须付出代价。”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汉室的旗,不能倒。但祸乱国家的根,必须除!”
陈暮明白了。这是一次残酷的平衡。曹操需要维护表面上的汉臣身份,需要汉室这面旗帜来统合人心,所以他不能公然与皇帝决裂,血诏必须被秘密处理。但同时,所有威胁到他权力和生命的势力,必须被连根拔起,哪怕其中牵扯到皇亲国戚。
“那董承……”陈暮想起那个被重兵围困的府邸。
荀彧放下茶盏,站起身,重新披上大氅:“国丈董承,勾结逆党,图谋不轨,罪证确凿。”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会下旨的。”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陈暮一眼:“明远,记住你今日的选择。路还长,望你始终持守本心,不负‘砥石’之质。”
说完,他推开门,身影融入漫天风雪之中,很快消失不见。
陈暮独自站在书房门口,任由寒风灌入。荀彧的话在他心中回荡。他知道,董承的命运已经注定,衣带诏一案,即将以最残酷的方式落下帷幕。而他自己,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恐惧与挣扎后,也在这场风暴中,完成了自己立场与信念的淬炼。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书房内,炭火噼啪,灯影摇红。他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卷尚未写完的《孙子兵法》默写,提笔,蘸墨,在空白处缓缓写下四个字:
乱世,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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