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已故袁熙之妻,中山无极人,以美貌与才德闻名河北。袁熙败逃后,她并未随行,而是留在了邺城家中。曹操入城后,因其家世与名声,并未为难,只是令其深居简出。
沮鹄等人与甄家有所牵连?是巧合,还是别有内情?陈暮立刻警觉起来。他深知,在政治斗争中,从无巧合可言。他下令加大对沮鹄和甄家相关人员的监控力度,同时调阅所有与甄家有关的文书档案。
翻阅故纸堆是枯燥的,却往往能发现被忽略的细节。在一卷关于袁绍时期赏赐功勋的旧档中,陈暮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记录:建安四年,袁绍曾将一批来自西域的珍宝赏赐给几位核心谋士,其中就有沮授,而赏赐名录中,赫然有一对“明月珰”,后被沮授转赠其女。而几乎在同一时期,亦有记录显示,袁熙曾向甄家下聘,聘礼中亦有一对形制相似的“明月珰”。
同样的珍宝,在不同时间,出现在沮家和甄家?这仅仅是审美趣味的相似,还是暗示着沮授与甄家,在袁绍时代就存在着超越寻常的密切关系?沮鹄如今的活动,是否与留守邺城的甄宓有关?他们是在为逃亡的袁熙传递消息,还是在筹划别的什么?
线索如同雪地上的足迹,纷乱而模糊,却指向一个可能隐藏在深闺帷幕后的秘密网络。陈暮感到,一张比应对乌桓更加隐秘、更加错综复杂的网,正在冰封的邺城之下悄然编织。
为了弄清真相,陈暮决定冒险一试。在一个风雪稍歇的夜晚,他仅带两名贴身护卫,悄然来到了甄府门外。
甄府门庭冷落,朱漆大门上的铜环覆着薄雪。通报之后,良久,侧门才悄然开启,一名老仆引着陈暮入内。府内庭院深深,积雪无人打扫,更显凄清。唯有中堂一点灯火,在寒风中摇曳。
甄宓并未避而不见。她端坐于堂中,身着素色深衣,未施粉黛,容颜在灯下依旧清丽绝伦,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哀愁与警惕。她面前摆着一架古琴,琴弦寂然。
“陈参军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甄宓的声音平静,如同冻结的湖面。
陈暮拱手一礼,开门见山:“冒昧打扰夫人。暮近日查案,发现一些线索,涉及已故沮授先生与贵府有些许关联,心中存疑,特来请教。”
他提及了“明月珰”之事,目光紧紧锁定甄宓的表情。
甄宓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先父在时,与沮公确是旧识,互有往来。些许玩物赠予,何足挂齿?陈参军莫非以为,妾身一介女流,留在这邺城,还能翻起什么风浪不成?”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与哀伤。
陈暮不动声色:“夫人言重了。暮只是职责所在,需厘清一切疑点,确保邺城安稳,以免司空基业被宵小所趁。”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如今北地未靖,袁……旧人活动频繁,夫人深居简出,还望谨慎,莫要被无关之人牵连。”
甄宓垂下眼帘,长久的沉默后,才轻声道:“多谢参军提醒。妾身如今只愿抚琴读书,了此残生,外界纷扰,早已与妾身无关。”
离开甄府,风雪再起。陈暮回头望去,那点灯火已隐没在雪幕之后。甄宓的话滴水不漏,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更深的情绪。那对“明月珰”,绝不仅仅是旧识往来那么简单。沮鹄的活动,与甄府之间,一定存在某种他尚未发现的联系。这个谜题,如同雪泥上的鸿爪,清晰了一瞬,又被新的风雪掩盖,等待着他去揭开。
回到值房,已是深夜。陈暮毫无睡意。案头一边是即将完成的“引蛇出洞”作战计划细则,关乎北疆未来的和平;另一边则是关于沮鹄、甄宓那错综复杂、迷雾重重的线索,关乎邺城内部的稳定。
他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金戈铁马的宏大叙事,一边是幽微难测的人心鬼蜮。两者同样重要,同样紧迫。
他推开窗,让凛冽的寒风灌入,吹散一室的沉闷。雪花扑面而来,冰冷刺骨。他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消融,不留痕迹。
乱世立心,其路漫漫。他这块“砥石”,既要能承受战场杀伐的猛烈冲击,也要能磨砺出洞察幽微、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敏锐。乌桓的威胁如同明处的冰山,而邺城内部的暗流,则是冰层下的裂痕,同样致命。
他关上车,回到案前,重新提起了笔。无论是宏大的计划,还是隐秘的调查,都需要他冷静、缜密地去完成。雪泥鸿爪,终会留下痕迹。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这些痕迹,连接成线,看清这冰封棋局之下的真实脉络。
长夜未尽,烛火犹明。北地的风霜,正将他打磨得更加坚韧,也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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