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砥没有贸然下决定。他深吸一口气,命人立刻去请长史桓阶以及都督府几位负责刑名、民政的资深属官前来商议。
片刻后,议事偏厅内,烛火摇曳。陈砥将桂阳急报示于众人。
桓阶看完,抚须沉吟:“公子,此事棘手。若派大军镇压,固然可迅速平息事态,然则死伤必众,仇怨更深,日后桂阳恐难安宁,有违怀柔之本。若仍寄望于文治调解,恐远水难救近火,一旦械斗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一名负责刑名的属官道:“律法之威,需强力为后盾。下官以为,当立即派兵,无需接战,只需列阵威慑,迫使双方散去。同时,派遣强硬干员,持都督府节杖,现场裁定,敢有违抗者,以谋逆论处!”
另一名民政属官则反对:“大人,强压之下,口服心不服。这些山民悍勇,逼急了,恐生更大变乱。不如双管齐下,一面派兵隔绝双方,防止接触;一面请德高望重之乡老或名士前往调解,许以利益,分化拉拢……”
众人意见不一,各有道理。陈砥认真听着,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每一种方案的利弊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良久,他抬起手,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年轻的公子身上。
陈砥清朗的声音在厅中响起,带着一丝决断:“诸公之言,皆有见地。此事,确需刚柔并济,但须把握分寸。”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荆南地图前,指向桂阳方位:“首先,立即从江陵大营,抽调五百精锐郡兵,由一稳重型牙将率领,火速驰援桂阳。但严令:军队抵达后,不得首先动用武力!其任务为隔离对峙双方,划定警戒区域,防止冲突升级,为谈判和裁定创造时机。若有一方敢先动手攻击军队或对方,则视为叛乱,坚决镇压!”
“其次,”陈砥目光转向那名刑名属官,“请李曹史(负责刑名的属官)亲自挑选一名以刚直、善断、不畏豪强着称的法官,持都督府符节与我的令牌,与军队同行。授予其全权,可依据郡志图册、历年契约及大汉律令,现场勘察,就地裁定山林归属!裁定结果,即为终决,即刻生效,张榜公示!敢有异议、抗命不遵、煽动闹事者,无论宗族耆老还是寻常青壮,该法官有权就地缉拿,按律惩处!”
“最后,”他又看向那名民政属官,“请王督邮(负责监察郡县的属官)行文桂阳郡守,责令其全力配合,并设法联系当地并非直接卷入争斗、且有名望的乡绅,从旁协助安抚,宣导都督府维护法纪、公正断桉之决心。”
这番安排,既有武力威慑为后盾,又强调了法律程序的权威;既给了双方一个明确的结果(裁定),又考虑了地方民情的安抚(乡绅)。既避免了军队直接卷入民间纠纷,又确保了裁决的强制力。
桓阶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补充道:“公子思虑周详。可再加一条:裁定之后,责令获得山林的一方,需从当年收益中,抽取部分,补偿另一方,或用于地方公益,以稍平怨气,缓和矛盾。”
陈砥点头:“桓长史所言极是,便依此办理。立刻签发命令,八百里加急,送往桂阳!”
命令迅速被誊写、用印、发出。众属官领命而去,厅内只剩下陈砥和一直静坐旁听的赵云。
赵云走到陈砥身边,看着地图上桂阳的位置,缓缓道:“公子今日之决断,已初具一方之主的气度。原则不失,灵活应变。然,需知此策仍有风险。那法官能否顶住压力,公正断桉?裁定之后,败诉一方是否会铤而走险?军队在长期对峙中,是否会与当地人产生摩擦?此皆后续需密切关注之处。为政者,不仅要有决断之明,更需有善后之智与持久之耐心。”
陈砥恭敬行礼:“多谢赵叔父教诲,砥明白了。我会密切关注桂阳后续,随时调整方略。”
处理完这桩急务,陈砥并未感到轻松,反而更觉肩头责任重大。一纸文书,关系着千百人的身家性命和地方长治久安。这“砥柱”之重,他体会得愈发深刻。
东海,靖海营一处隐蔽的岛屿基地内,气氛与历阳的惨烈、江陵的凝重截然不同。虽然空气中同样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硝烟未散的味道,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大胜之后的昂扬士气。
海面上,停泊着大小数十艘战船,其中几艘巨大的楼船格外醒目,船体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焦黑的火烧印记、破损的船板临时修补的痕迹,但旌旗招展,水手们正在紧张地进行维护、补给。
中军楼船舰舱内,霍峻与朱桓相对而坐,中间摆着简陋的海图和一些酒食。
“此战,仰仗休穆(朱桓字)奋勇当先,穿插分割,方能大破臧霸!”霍峻举起粗糙的海碗,里面是浑浊的米酒,向朱桓致意。他脸色黝黑,眼神锐利如常,但眉宇间带着连日海战搏杀后的疲惫与兴奋。
朱桓哈哈一笑,同样举碗一饮而尽:“仲邈(霍峻字)将军指挥若定,身先士卒,跳帮夺船,才是将士用命之根本!只可惜,让臧霸那老贼坐小船熘了,未能竟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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