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哥,这些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敢跟谁说?”张货郎摇头,脸上满是无奈,“那些信徒耳目多着呢,黑石岗周围的村子,谁家说了句坏话,第二天就会被信徒堵门。我也是觉得道长您是有本事的人,或许能想想办法,才敢说这些。”
叶法善望着窗外的雪,雪片已经变成了雪粒,打在窗上“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只爪子在挠。他忽然站起身,炭盆里的火不知何时已经熄了,只剩下些暗红的炭火,在灰烬里明明灭灭。
“多谢张大哥相告。”他从行囊里取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塞到张货郎手里,“这点钱您拿着,路上买点御寒的东西,再换双厚实的靴子。往后若再听到什么消息,还请务必来告诉我。”
张货郎捏着钱袋,手指都在抖,千恩万谢地走了。看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风雪里,背影很快被白茫茫的雪幕吞没,叶法善转身走向玄阳子的静室。
静室在道馆最深处,门是块老松木做的,上面刻着八卦图案,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岁月的叹息。室内燃着一炉檀香,烟气袅袅,在晨光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玄阳子坐在蒲团上,面前的矮几上放着一卷《道德经》,书页上批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师父。”叶法善躬身行礼,将张货郎的话一一转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玄阳子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被雪压弯的老松上。那松树的枝桠虽弯,却没断,雪沫从枝头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青黑的针叶。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像静室里的檀香,沉静而悠长:“邪说之祸,不在术,在人心。他们抓住了边境百姓的苦难与恐惧,用虚无的‘天国’做诱饵,这才得以蔓延。就像这雪,看似能盖住万物,可太阳一出来,终究会化。”
“可那些被打伤的老汉,被冻死的秀才,被关起来的孩子……”叶法善急道,“难道就看着他们遭罪吗?”
“不是看着。”玄阳子抬眼看向他,目光深邃如古井,“你记不记得《道德经》里说‘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他们能骗一时,骗不了一世。等信徒们发现‘天国’换不来饱饭,‘主’挡不住胡寇,自然会醒。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醒的时候,给他们一个能回头的路。”
他顿了顿,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山海经》图谱:“你看这图里的山川河流,千百年都在那里,为什么?因为它们扎在土里,有根。那些邪说就像水上的浮萍,看着铺得广,风一吹就散了。”
叶法善沉默着,指尖在袖中握紧。他明白师父的意思——文明的根脉,从来不在虚无的祷告里,而在烟火人间的衣食住行、伦理亲情里。可道理虽懂,那些正在受苦的人,却等不起。
“不过,也不能坐以待毙。”玄阳子忽然道,“你那位在州府任职的师兄,不是一直想编本《边地风俗志》吗?你把这些事写下来,托人给他送去。他是个通透人,知道该怎么做。”
叶法善眼睛一亮——师兄在州府掌管文教,若是能将这些乱象写入文书,上报朝廷,或许能让官府早做防备。他转身就要去取纸笔,却被玄阳子叫住。
“慢着。”玄阳子拿起案上的狼毫笔,蘸了点墨,在宣纸上写了个字:“度”。
“记住,凡事留一线。”他指着那个字,“我们要护的是百姓,不是跟谁争个你死我活。真要动手,也得师出有名,不能让他们反咬一口,说我们容不下异教。”
叶法善看着那个“度”字,忽然明白了。这不是退让,是智慧——对付邪说,既要强硬如磐石,也要灵活如水,守住“护民”的本心,才不会失了分寸。
他躬身行礼,转身走出静室。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道馆的青瓦上,积雪反射出耀眼的光。檐角的冰棱正在融化,水滴“滴答”落在石阶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倒计时。
叶法善回到丹房,铺开宣纸,提笔蘸墨。他要把张货郎说的一切都写下来,字字句句,都要带着温度,带着重量——这不仅是一封书信,更是一场无声的宣战。
笔尖落在纸上,墨痕渐渐晕开,像一颗种子,要在这片土地上扎下去,长出能挡风雪的根。他知道,与阿罗憾和那些十字教信徒的较量,已经开始了。而他手中的笔,脚下的土地,心中的道,就是最坚实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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