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法善低着头,顺着墙根往东走。布幡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幡角扫过墙面,蹭下些许白灰。他的目光像探照灯,扫过路边的店铺——绸缎庄的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黑黢黢的;杂货铺的柜台后没人,只有算盘扔在桌上,珠子散了一地;只有一家包子铺还开着,蒸笼冒着白汽,却没一个顾客,掌柜趴在柜台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墙上的十字标记。
快到张大户家时,远远就看见那座新瓦房的门楣上,果然钉着个半人高的十字木牌。木牌是新做的,边缘还泛着白茬,上面用红漆画的十字歪歪扭扭,像是喝醉了酒画的,红漆顺着木缝往下流,在门板上洇出几道暗红的痕,看着像血。
几个黑袍人正指挥着村民往院里搬东西。有个汉子扛着米袋,袋口没扎紧,白花花的米漏了一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往前走;两个妇人抬着个木箱,箱子上了锁,看样式像是装首饰的,两人的脸憋得通红,脚步却不敢停;还有个半大的孩子,抱着捆新布,布是上好的湖蓝色,是张大户准备给儿子做新棉袄的,此刻却被孩子抱在怀里,送往那挂着十字木牌的院里。
这些村民脸上都带着种被蛊惑后的狂热,眼神发亮,嘴里还念叨着:“献给圣主,得享永福……”“圣主保佑,子孙平安……”像是被人按了复读机的开关,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
叶法善往旁边的老槐树后躲了躲。这棵槐树有些年头了,树干要两人合抱才能围住,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展开,像只巨大的手罩在头顶。浓密的树叶遮住了他的身影,只露出双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那些黑袍人。
忽然,他在人群里瞥见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比其他黑袍人更挺括的袍子,料子是细密的斜纹布,在阳光下泛着柔光。袖口绣着银线十字,针脚细密,一看就不是普通信徒。他正站在台阶上指挥搬东西,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高鼻梁,薄嘴唇,颧骨微微凸起,眼神阴鸷得像条盯着猎物的蛇。
是他!叶法善的瞳孔猛地一缩——那是在沙州见过的那个“执事”!当时这人跟着阿罗憾,在临河镇的圣所里负责清点“奉献”的财物,算盘打得噼啪响,眼里只有金银,连阿罗憾看他时,都带着几分提防。没想到竟也来到了柳林镇。
看来阿罗憾是把这里当成了重要据点,连核心手下都派来了。叶法善的心沉了沉,这意味着柳林镇的十字教势力,比他预想的还要根深蒂固。
只见那执事忽然指着墙上的一处,对身边的黑袍人说了句什么。黑袍人立刻点头哈腰地跑开,没多久拿来了红漆和刷子,在墙上画了个歪扭的十字。画到最后一笔时,红漆顺着墙缝流下来,像道凝固的血痕。执事盯着那十字看了片刻,忽然露出抹冷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虔诚,只有掩饰不住的贪婪,像是看到了无数金银在向他招手。
叶法善悄悄往后退了退,后背抵住老槐树的树干。树皮上的纹路深深浅浅,硌得他脊背发疼,却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这柳林镇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张大户的瓦房只是明面上的“圣所”,用来收纳信徒的“奉献”,安抚那些被蛊惑的村民。
而那镇西头要盖的十字庙,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巢穴,是藏污纳垢、策划阴谋的地方。他必须尽快查清庙址选在哪里,用的什么木料,甚至地基下埋了什么——这些都可能是破局的关键。还有那些被“奉献”的财物,到底被运去了何处?是藏在某个隐秘的仓库,还是早已通过水路运出了柳林镇?
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提醒他此地不宜久留。几片枯叶飘落下来,落在他的布幡上,被幡角带着轻轻晃动。叶法善最后看了眼那座挂着十字木牌的瓦房,院里的黑袍人还在忙碌,村民们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机械地搬运着自家的财物。
他转身汇入街角的人流,布幡在他身后轻轻晃动,遮住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影子的尽头,正对着那座被十字木牌笼罩的瓦房。
这场较量,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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