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恒的儿子带着合果去了趟南疆,回来时背篓里装满了红土。他把土撒在灌木周围,说山民们把合果的仁埋进了梯田,长出的苗既能抗冻又耐干,穗上结着带冰纹的稻、裹沙痕的麦,还有串着贝壳光的粟。“有个瞎眼的阿婆摸着苗说,”儿子蹲在灌木旁,给新结的果套上防虫的袋,“这苗的根在土里打架呢,打着打着就成了一家人。”
阿安女儿在合果林里搭了个小棚,把各地寄来的暖故事抄在布上,挂在枝桠间。有天抄到西陲牧人用身体护住沙枣苗的故事,布突然渗出血色的痕,顺着枝桠往根部流,在土里汇成个“护”字。那天夜里,合果林的灌木突然往中间靠拢,搭成个严实的棚,正好护住了棚下打盹的老邮差——他是当年星舟坊的学徒,如今已九十岁,总爱来这里听风吹布的响,说像在听各地的人打招呼。
秋分那天,合果的果仁突然齐齐裂开,飞出无数只半透明的虫,翅膜上印着新的暖痕:南疆山民教极北孩子种稻的影,西陲牧人帮东海渔女补网的手,阿恒的儿子给瞎眼阿婆读故事的侧影。虫群往暖脉树的方向飞,在树顶织成个巨大的“新”字,字的笔画里,林默的剑穗缠着新抽的枝,苏沐雪的藤萝绕着刚结的果,脉星的红绳系着片刚落的合果叶,叶尖正往儿子的暖脉牌上落。
小儿子从西域回来,骆驼背上驮着个陶瓮,里面的水泛着淡紫,是用漫宇花的根熬的。他说荒原的老人们发现,喝了这水,就能在梦里看见自己埋的暖痕物在长新根。“有个老人说梦见他爹埋的沙枣核,”小儿子往合果林的土里倒瓮里的水,紫色的水渗进土,冒出串气泡,“核上的牙印还在,就是长出的苗缠着极北的冰纹石,像他爹终于跟当年救过的冰原人握上了手。”
阿恒坐在脉星常坐的石头上,看儿子给新结的合果套袋,看阿安女儿给布上的故事添新句,看小儿子倒的紫水里浮出无数个交握的手影。夕阳把暖脉树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合果林的枝桠上,像把所有的根须都织成了张软乎乎的网。他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白丝,突然觉得那不是老了,是树把新的暖痕刻在了他身上——就像当年脉星的白发里藏着归恒树的年轮,林默的剑穗上缠着离火涧的温度,每个人都是暖脉树伸出去的根,在不同的地方扎下,却总在某个瞬间,借着风,借着水,借着土里的暖,悄悄说句“我还在呢”。
晚风掠过合果林,布上的故事被吹得哗啦响。阿恒的儿子突然喊:“爹你看!合果的影子在跳舞!”地上的果影果然随着虫群摆动,像无数个小小的人在拉手转圈,其中有个影特别像脉星,正踮脚往儿子的影上靠,像要替他拂掉肩上的木屑。阿恒笑着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只有合果的影子在摇,只是那摇法,像极了当年脉星哄他睡觉时拍床沿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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