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的风，刮得像刀子，卷起地上的碎雪，打在人脸上生疼。
天刚蒙蒙亮，黑风寨残存的三百多号人，就在山口外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为首的，正是那传闻中比男人还能打的陈大脚。
她卸下了所有武器，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棉袄，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雪地，身后的男男女女，个个神情肃穆，仿佛不是来投降，而是来朝圣。
“奉天的大帅在上！我们……我们也是穷苦人，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陈大脚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颤，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们愿入赎罪营，为大帅冲锋陷阵，将功补过！”
高旅长骑在马上，马鼻子喷出的热气凝成白雾，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人，眼神里满是鄙夷和不屑。
他“呸”地一口唾沫吐在雪地上，怒喝道：“女流之辈也敢跟老子玩这套诈降的把戏？当我们奉军是三岁小孩不成！来人，把这娘们儿拉出去毙了，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几个亲兵应声上前，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陈大脚。
她身子一僵，却依旧跪得笔直，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她身后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绝望和愤怒在他们眼中交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沉稳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都给老子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作霖翻身跳下他那匹心爱的白马，大步流星地走到陈大脚面前。
他没有理会一脸错愕的高旅长，而是弯下腰，用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有力的手，亲自将陈大脚扶了起来。
“好，好一个女中豪杰！”张作霖的目光扫过陈大脚，又扫过她身后那三百张既有惶恐又有希冀的脸，“从今往后，在咱奉军的地盘上，不问你的出身，不管你过去是龙是虎，老子只看功劳！妈了个巴子的，你这三百人，老子收了！就地整编，番号‘先锋赎罪营’！听好了，首战立功，一律授勋！”
这话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雪地里炸响。
陈大脚愣住了，那三百土匪也愣住了。
他们想过无数种结局，被屠杀，被收编为苦役，唯独没想过，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东北王，会给他们如此之大的体面和承诺。
这饼画得太大，他们一时半会儿竟不敢接。
张作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怎么，怕老子说话不算话？我张作霖一口唾沫一个钉！高旅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带他们回城！”
高旅长满脸写着“我不理解”，但大帅的命令他不敢不从，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恶狠狠地瞪了那群土匪一眼，挥手让人接管。
奉天郊外，一座废弃的马场成了赎罪营的临时训练基地。
寒风呼啸，吹得旗杆上的奉军旗帜猎猎作响。
“都他娘的给老子跑起来！腿是长在你们自己身上的，不是借来的！看看你们那熊样，走个正步跟踩了狗屎一样，歪七扭八！打家劫舍的时候，你们的腿脚不是挺利索的吗？”
一个拄着拐棍的独腿老兵，正扯着沙哑的嗓子破口大骂。
他叫老栓头，是张作霖从伤兵营里特意请出来的“教头”。
据说他这条腿，就是在跟沙俄毛子干仗时丢的，一手枪法和操练新兵的本事，整个奉军都找不出第二个。
赎罪营的这群“大爷”们，平日里散漫惯了，哪里受过这种鸟气。
但看着老栓头那吃人的眼神和他身边几个荷枪实弹的督战队，也只能把怨气吞进肚子里，咬着牙跟着口令折腾。
人群中，一个叫李疯子的年轻人格外扎眼。
别人跑五圈，他跑十圈；别人练刺杀喊破喉咙，他喊得声嘶力竭，眼睛都熬红了。
这股不要命的劲头，简直是卷王本王。
不到两天，他就因为训练最狠，外加半夜揪出了三个企图传递消息给孙大雷残部的潜伏奸细，被老栓头当众点名，破格提拔为一班班长。
不远处的了望台上，奉军未来的希望之星，郭松龄正举着望远镜，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他身边的参谋低声说道：“郭参谋，大帅这步棋……是不是太险了？这帮人都是亡命徒，野性难驯啊。”
郭松龄放下望远镜，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险？这叫富贵险中求。你看那个李疯子，他眼里的狠劲，不是装出来的。这种人，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一旦把这股火引到正道上，他们的战斗力，将远远超过那些只知道听口令的新兵蛋子。大帅这波操作，看似天马行空，实则……高明得很。”
训练的第三天，奉天城里最大的报社记者赵景贤，带着一台最新式的相机，在卫兵的陪同下走进了训练场。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奉大帅之命，宣传“赎罪营”的改造成果，给全东北的老百姓看看，跟着大帅混，土匪也能变良民。
赵景贤将采访的第一个目标，就对准了新晋的“卷王”李疯子。
“李班长，能问问你吗？你……你为何会选择投降？孙大雷待你们，应该不薄吧？”赵景贤小心翼翼地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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