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仿佛从深海淤泥中挣扎上浮，每一次尝试都牵扯着撕裂颅骨般的剧痛。陆子铭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一条缝。靛青色的老旧帐顶映入眼帘，混杂着药草苦香、淡淡的汗味和…一丝熟悉的甜腥气。不是织造局签押房那令人作呕的腐纸与毒布混合气味，这里是他的卧房。
“少爷！老天保佑！您可醒了！”阿福带着哭腔的脸猛地凑近，两只眼睛肿得像桃子。
“水…”陆子铭喉头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昏迷前的记忆碎片裹挟着痛苦海啸般涌回：光怪陆离交织的数字织锦模型、冰冷刺骨灌入脑髓的账目信息洪流、沈墨璃那双在绝对冰封下泄露出极度震惊的深眸…以及那双最后时刻稳稳架住他下坠身躯、却同时被一股无形邪力猛烈冲击的手臂！沈墨璃！
“沈…先生…”他艰难吐字，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身体每一处骨骼肌肉都在呻吟抗议，后脑勺的剧痛更是让他眼前金星乱冒。
“别动！少爷您千万别动啊！”阿福吓得魂飞魄散，死命按住他，“孙神仙刚用金针稳住了您的神魂！说您是耗神过度伤及本源，外加…外加一种极厉害的邪毒攻心！”他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如同鬼魅，眼神里满是惊惧，“您吐的血…那血又腥又甜，还带着一股…一股酿酒作坊底下的糟粕味儿！跟织机巷那些‘甜疮’流出的脓水一个样！孙神仙只敢用银针暂时封着邪毒，说没见过，不敢轻易用药，怕…怕引火烧身！”
甜疮脓水味？！汞中毒的腥甜！ 陆子铭的心骤然沉入冰窖！是强行拆解织锦密码时，那密码模型中预设的、针对破译者的毒性能量反噬！ 他猛地想到昏迷前感知到冲击沈墨璃的恶毒能量。下意识的，他摸向贴身的内袋——那枚万历通宝铜钱紧贴着皮肤，入手一片冰冷粘腻。铜钱内部原本沉淀的一缕张居正的肃然“官气”此刻黯淡沉寂，而一股阴鸷沉重的寒意——如同吸收了过量剧毒的汞块——却盘踞在核心，令铜钱本身都显得沉重了几分。它传递来的信息微弱而模糊：仿佛一个过载的报警器，只在他强行感知沈墨璃状况时，才传递来一阵微弱的、指向隔壁的灼烫感。
“扶我起来！”陆子铭眼中血丝密布，指甲深深掐进阿福的胳膊，“带我去见沈先生！这笔账…必须算清楚！” 能量守恒！那股毒能反噬，我和他都吞下了，他替我挡了正面冲击，伤势只会更重！
阿福吓得腿软：“少爷，您这样…”
“柜子底层还有半袋抗酸蛋白粉，”陆子铭眼神狠厉决绝，如同在健身房冲击极限前的孤注一掷，“冲四倍浓度！快！我能撑住！” 他深知蛋白粉的高效修复力并非万能，但此刻是强行吊起精神体力的唯一手段。
阿福拗不过，只能哆哆嗦嗦把他架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隔壁厢房药气更加浓重扑鼻。沈墨璃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嘴唇泛着吓人的乌青色，呼吸急促而微弱，全然没有了身着飞鱼服时那股冰封利刃般的压迫感。一位须发皆白的太医——孙太医正愁眉苦脸地捻着插在他周身大穴上的银针，针尾缠绕着若有若无、令人不适的黑气。侍立一旁的是沈墨璃那如同影子般沉默阴鸷的锦衣卫心腹力士，看向被阿福搀扶进来的陆子铭，眼神如冰锥扫过。
“脏腑被一种阴寒剧毒所侵，毒中又混合了极烈的砒霜！”孙太医声音发颤，额角冷汗涔涔，“幸赖大人内家修为精深，强护住一丝心脉不灭，换作常人早已…但这邪毒委实霸道刁钻！如附骨之疽深入经脉窍穴，老夫这银针逼毒之法收效甚微，全靠参汤吊着一口气…恐…恐支撑不过明日午时！” 他指着沈墨璃手腕内侧一处因施针而微微发黑的皮肤，“这黑气凝聚不散，毒素盘踞之深，闻所未闻！”
陆子铭推开阿福的搀扶，踉跄两步扑到榻前，剧烈地喘息着。他看着沈墨璃死气弥漫的脸，脑中警铃大作：汞中毒结合砒霜（古代常用作毒药）？这更像是双重谋杀保险！ 古代解毒手段缺乏靶向性，孙太医的银针如同拿大网捞小鱼，效率太低！必须找出毒素运作的关键机制！
他没有再强行催动铜钱去“透视”，那代价太大且信息模糊。相反，他凝聚起残留的全部精神，开始逻辑推演和知识关联：
1. 观察沈墨璃的症状： 面如金纸（内脏受创？血液循环衰竭？）、唇色乌青（组织缺氧？）、呼吸浅快（肺部受累？）、银针逼出黑气（毒素呈气态或能随能量流动？）。这些都指向神经和心血管系统遭受重大攻击。
2. 联想到“甜疮”： 织工们的“甜疮”是慢性汞中毒导致皮肤溃烂流脓，腥甜异味。沈墨璃的毒带有类似异味但更浓烈刺鼻，还混有砒霜的金属腥气。
3. 汞中毒的关键作用点： 陆子铭脑中闪过现代知识——汞（水银）是破坏蛋白质结构的高手！它尤其喜欢结合含硫基团的酶（酶大多含硫基团），使其失活。这会导致细胞无法正常呼吸和代谢，最终细胞死亡、组织坏死！砒霜（砷）同样是破坏细胞内线粒体呼吸的毒药，两者叠加，是冲着快速摧毁代谢功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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