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一次。压制毒锈。”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微不足道的例行公事。
翌日,酉时初刻。
柳府。
清凉门内,柳府的气派果然非同凡响。高墙深院,朱漆大门前蹲踞着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门楣高悬“敕造守备柳府”的鎏金匾额,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皆是锦衣华服、仆从如云的官绅富贾,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和脂粉甜腻。
陆子铭站在街角暗影处,看着眼前这烈火烹油般的繁华景象,胃里一阵翻腾。他身上套着阿福不知从哪个旧衣铺子淘换来的青布直裰,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不甚显眼的补丁。为了遮掩肩伤和左手的纱布,外面还罩了件半旧的玄色比甲,整个人显得灰扑扑的,与这柳府门前的锦绣辉煌格格不入。掌心的毒锈在踏入这片区域后,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蠢蠢欲动,冰寒刺痛一阵紧过一阵。
沈墨璃依旧一身素净得近乎寒酸的月白襦裙,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半步之遥。那枚被清理得光可鉴人的金属圆盘被她用一块干净的靛蓝粗布仔细包裹着,系在腰间丝绦下,丝毫不起眼。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沉静地望着柳府大门,仿佛眼前并非权宦寿宴,而是一处需要测绘的工地。
阿福抱着一个用粗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散发着浓烈咸腥气的长条包裹,紧张得手心冒汗,嘴里念念有词:“王胖子这身鱼皮可千万撑住啊…菩萨保佑别散了架…”
陆子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邪火和掌心的刺痛,抬脚便要朝那朱漆大门走去。
“站住!”
一声尖利傲慢的呵斥猛地响起!一个身着簇新靛蓝绸衫、头戴小帽的门房叉着腰,像只斗鸡般拦在台阶上,斜睨着这衣着寒酸的三人组,鼻孔几乎翘到了天上。
“哪儿来的腌臜货色?懂不懂规矩?寿礼呢?名帖呢?空着手就往里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柳府大门也是你们这种货色能进的?滚滚滚!”门房唾沫横飞,挥手像赶苍蝇。
周围等待通传的宾客纷纷投来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陆子铭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他强忍着把那咸鱼包裹砸到门房脸上的冲动,正想开口。
沈墨璃却先他一步,平静地向前迈了半步。她并未看那门房,目光径直越过他,落在敞开的大门内那影壁上繁复的缠枝莲纹饰上,仿佛在辨认某种密码。然后,她那只完好的手,极其自然地探入袖中,取出了那张浅金色的柳府请柬。
她没有递过去,只是用两根手指捏着请柬的一角,将那印有“柳氏承恩”朱砂印鉴的落款处,精准地对着那门房的方向,平平地举起。
阳光透过请柬洒落,朱砂印鉴殷红如血,在素白的纸笺上分外刺眼。
门房嚣张的呵斥戛然而止!他脸上的骄横瞬间凝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枚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朱砂印鉴,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表情,活像吞了只苍蝇,又不敢吐出来。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也瞬间消失,一道道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这衣着寒酸的女子和她手中那张代表着柳府内堂邀请的浅金请柬上来回逡巡。
沈墨璃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将那印鉴对着门房,又微微抬高了寸许。
门房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尽,额头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腿肚子哆嗦了一下,腰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声音都变了调:
“哎…哎呦!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贵客!该打!该打!您…您二位快请!快里边请!”他慌忙侧身让开,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腰弯成一只虾米。
陆子铭看着那瞬间变脸的门房,再看看沈墨璃那平静无波、只凭一张请柬便压得对方卑躬屈膝的侧影,心头那口郁气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绝伦的畅快。
他挺了挺腰板,牵得伤口一疼,斜睨了一眼那点头哈腰的门房,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学着沈墨璃那副“尔等皆是尘埃”的架势,抬脚便往门内走。阿福抱着咸鱼包裹,赶紧跟上。
沈墨璃这才收回请柬,步履平稳地跨过高高的门槛。自始至终,她都没正眼瞧过那门房一下。
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日光。柳府深宅大院的森严与奢华,混合着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和浓郁的脂粉酒肉气息,如同粘稠的泥沼,瞬间将三人吞没。
陆子铭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柳府的空气里,都漂浮着“海棠红”那腐败甜腻的余韵,和他掌中毒锈的气息遥相呼应。这寿宴,注定是场鸿门宴。但既然来了,就算要死,也得崩掉这老阉狗几颗牙!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硬邦邦的金属圆盘隔着粗布,散发着冰冷的触感。
血账的投影,似乎还在眼前晃动。
喜欢我在大明当销冠请大家收藏:(m.20xs.org)我在大明当销冠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