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行辕,观云阁。
薄暮冥冥,阁内水沉香的清雅被驱不散的血腥和药气死死压住。夏云鹤半倚在锦榻上,眼袋浮肿乌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格缝隙外渐渐沉落的铅灰色天光。喉咙里的瘙痒依旧顽固地盘踞,每一次吞咽都像含着滚烫的砂砾。他不敢咳,一咳那深埋骨髓的恐惧就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缠绕而上,窒息感扑面而来。
沈炼笔直地立在离软榻三步远的阴影里,像一尊穿着飞鱼服的铁铸雕像,唯有按在绣春刀刀柄上的拇指指节,偶尔会极其轻微地摩挲一下冰冷的鱼皮鞘纹路。空气凝滞得如同浸了油的棉絮。
张景岳院判隔着一道珠帘,对着微弱灯火,第三次仔细检视碗底残留的一点点暗金色粉末——那是从乙三监那滩燃尽白丝灰烬中提取出的唯一可辨样品。老医正花白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沟壑纵横的脸上,凝重之色几欲滴水。他用极其纤细的银勺拨弄着那点粉末,凑到鼻尖前嗅了又嗅,随即是长久的沉默。
“院判…” 夏云鹤的声音微弱嘶哑,带着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哀求,“如何?是否…是否真是…瘟煞?”
珠帘轻响。张景岳步履沉缓地走出来,避开了夏云鹤求救的目光,浑浊的眸子看向沈炼,缓缓摇头:“非是草木,非是金石,亦非虫蛆菌苔……此物邪异,老朽行医六十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此物之性…寒极煞烈!与那吐黑血囚犯陆子铭所呕秽物中之邪异颗粒……同源!”
“噗——咳咳咳!” 夏云鹤如同被利刃刺中心脏,猛地弹坐起来,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咳,带着血丝的唾沫喷溅在锦被上。
沈炼目光陡然锐利如鹰隼:“同源?院判的意思是……”
张景岳沉重地点点头:“牢中鼠疫之源、白丝秽物、陆子铭呕出之毒核,皆指向同一种匪夷所思的‘阴邪毒引’!那陆子铭所呕之物,便是此毒入体,引动脏腑剧变之实相!钦差大人!此毒…绝非凡俗瘟疫!当真有人为配制、豢养、施放之嫌!” 老人向来平稳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人为!
阁内死寂如同坟墓!
夏云鹤惊恐的目光在沈炼和院判之间疯狂游移,最终定格在自己微微发抖的手上,仿佛看见那看不见的毒丝正沿着指尖悄然爬进血脉。一股恶寒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砰!”
一只铁拳猛地砸在铺着猩红厚绒的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好贼子!” 沈炼的声音如同刀片刮过铁板,眼神中怒火如实质,挟裹着冰冷刺骨的杀意!“竟敢以如此阴毒邪法惑乱公门!当真欺我大明王法如无物!”
柳如海!
沈炼心中炸响这个名字!这布局环环相扣,阴鸷狠毒!从断人手足构陷,到牢中邪毒绝杀,步步皆是死局!若非这陆子铭命硬……
“沈…沈千户!” 夏云鹤挣扎着从床上扑向沈炼脚边,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抓住沈炼冰冷的靴帮,“救我!沈大人救我!都是柳如海!是他!是他指使王富贵那泼皮送馊的进去!定是他…是他指使人暗中加了那邪物要害死那陆子铭!本官…本官是被他牵连!是无辜的啊!” 他语无伦次,恐惧之下,竟是主动将柳如海拱了出来。
沈炼俯视着脚下涕泗交流的巡按,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这只肥硕惊弓之鸟的攀咬,反而让他捕捉到了更深的寒意——柳如海杀人灭口之心,竟如此急迫!绝不能让陆子铭死!无论他是否勾结倭寇,他如今已成了破开这团阴毒乱麻的唯一、也是最锋利的刀!
沈炼猛地抽出被夏云鹤抓住的腿,目光如电扫向门外侍立的力士:“传令!诏狱乙三监外值守亲兵翻倍!由我北镇抚司亲领!太医院每日轮值太医坐镇牢外!除医者药童持钦差特颁令牌外,任何人胆敢擅近监舍十步以内——杀无赦!” 他声音冷硬如刀,“立刻抽调精干档头!彻查王富贵入狱当日所有细节!尤其盯死城南‘济世堂’!一只苍蝇飞进去都要给我查清公母!”
“是!” 门外的铁甲碰撞声铿锵应命!
……
薄暮下的金陵,如同一幅浸饱了水的青灰画卷。长街的喧嚣在灯影初上时迅速消褪,巡城司的提铃呼喝声由远及近,沉重地踏碎青石板路上的薄霜。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轿,由两个脚步无声的健硕轿夫抬着,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越发幽暗的小巷深处。轿帘低垂,隔绝了外界微光。轿内,柳如海闭目靠坐。他身上依旧披着那件厚实的紫狐裘,手中捧着一个精巧的黄铜小手炉,指尖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那铜手炉被他指腹缓缓摩挲着,细腻的金属表面传递着一种冰冷的触感。先前在济世堂后堂的密室里,他用指甲尖细细刮下那木匣边角缝隙里残留的一点点、微不可察的蓝绿色粉末——那是专门配给影卫紧急灭口之用、毒性奇烈、遇水即溶的“碧蚕砂”。他用随身素帕包好,小心纳入怀中,心中最后一点微澜也彻底化作了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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