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户官眉头拧成了死疙瘩,显然没明白这块散发着霉味、画着鬼画符的烂木板是什么玩意儿。他身后的亲兵更是一脸鄙夷,仿佛在看一个疯婆子的呓语。
王婶见状,竟急中生智或者说彻底昏了头,一把抓起罐子里那只还在叫的草上飞,高高举到百户官铁甲前!虫子细长的腿在她粗糙的手心里拼命蹬踹。
军爷您听!您细听! 她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狂热,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铁甲上,这是今日敌情!一声接一声!
,王婶指着虫罐和木板上的炭痕,用尽毕生胡诌的本事,硬是把虫叫编成了军报:
此虫名唤草上飞!鸣声高亢者,示...示敌军前锋骚动!鸣声低缓连绵者,示敌本阵正埋锅造饭!适才...适才那一阵急促三声!分明是敌...敌军斥候小队与我巡逻哨接...接上火了!
她这话音刚落——
唧唧唧!
草上飞仿佛为了印证她这番鬼话,果真急促地连叫了三声!
王婶指着那炭痕大叫,声音尖得能刺破耳膜:军爷快看!急三声!小股接战! 她额头上的汗珠跟豆子似的往下滚,眼神却因这疯狂的即兴发挥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荒诞的权威感,活像个在沙盘前指点江山的老行伍。
百户官和他身后的亲兵,彻底愣住了!鹰隼般的锐利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迷茫!查验瘟疫...敌军前锋...埋锅造饭...斥候接战?这疯婆子到底在说什么鬼话?!但...这虫子的叫声...这木板上的鬼画符...似乎...好像...又真他娘的有那么点节奏?!
就在这匪夷所思的死寂时刻——
噗嗤...
墙角僵卧的阿璃左臂伤口绷带下,极其微弱地传来一声如同生锈的铁器摩擦皮革的声音。接着,她那只墨蓝淤积的左手食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僵硬地、由上至下划出一道笔直短促的血锈印记!动作机械精准,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又像是某种诡异的仪式。
王婶眼角余光瞥见,几乎是本能地、狂喜地尖叫出声,声音尖得能震碎玻璃:核验!阿璃姑娘核验了!军情无误!小股接战!加...加急报送费!再加一百文! 她指着松木板吼得声嘶力竭。那两个字旁的炭痕,仿佛被阿璃的血锈印证,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了,活像盖了官印的军报。
百户官被这一连串彻底击穿了他沙场逻辑的弄得头脑发懵。他死死盯着阿莉在地面划出的那道笔直血锈印记——那痕迹红中带黑,像是凝固的血掺了铁锈,又看看王婶举着的虫子和烂木板...一股荒谬绝伦又莫名透着一丝诡异合理性的寒意,顺着铁甲的缝隙钻进他的身体。这地方...这人...邪门!太他娘的邪门了!
哼!妖言惑众! 他强压心底的异样,声威犹在,却已经失了先前那等斩钉截铁的杀伐气焰,看好你这些...鬼玩意儿!再有瘟疫流播,拿尔等头抵罪! 说罢,竟似不愿再沾染此地邪气,猛地转身,铁甲铿锵作响,带着同样一脸懵的亲兵,快步退出药铺,甚至忘了查验药膏药方这等正事!
门被重重摔上,余震震得药柜上的瓶瓶罐罐作响。
王婶瘫软在地,大口喘气,活像条搁浅的鱼,怀里的朽木板却抱得更紧了,仿佛那是她的命根子。草上飞还在罐子里叫唤,仿佛真是凯旋的战鼓。小五哆嗦着从灶台后面爬出来,脸上沾满了灶灰,活像个花脸猫。
突然!
喀啦...喀喀...
墙角那散发着阴寒的油布包下,地面凝结出的那些细密冰纹,仿佛有生命般,无声地蔓延、汇聚、扭曲!最终在冰冷的青砖上,凝结成两行线条锐利、寒气森森、如同恶鬼刻下的冰字:
辰巳之交 柳衙点验
下方还冻结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徽记,依稀能辨是柳枝绕刀的形状!
王婶看着那冰字,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冻结,化为比见到疫吏和军爷更深沉的恐惧!柳家!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债主!他们...他们连这墙角里的都知道?还要在这瘟病横行的时辰来点验?!一股被无形丝线勒紧脖颈的绝望扼住了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猛地扑到陆子铭身边,看着他肋下固定资产账本压着的、因剧烈痛苦而抽动的伤口——脓血已经浸透了绷带的边缘,在布料上形成恶心的硬痂;又看看阿璃那只在地面留下血锈印记的墨蓝手指——指甲盖下的淤青似乎更深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最后望望那块记满炭痕、如同战功簿的朽木账板,和罐子里还在不知疲倦嘶鸣的草上飞。
市侩妇人的眼珠疯狂转动,浑浊的瞳孔里闪烁着贪婪和绝望交织的冷光。一个更加荒诞绝伦的、以痛苦和虫鸣的计划,如同冰冷的蛆虫,在她心底腐肉般的恐惧中滋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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