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日头,把京郊晒得直冒热气。
楚知夏蹲在试验田,边薅最后几根杂草。
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粗布短打的后背早被汗水浸出盐渍,活脱脱像个地道农妇。
她望着随风起伏的麦浪,想起三个月前暴雨夜扛沙袋的场景。
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满田的金黄,可都是和老天爷掰手腕赢来的。
“公主!那帮老爷们来了!”
小桃气喘吁吁跑来,发髻歪得快散架。
楚知夏掸了掸裤腿,特意往脸上抹了把灰,踩着沾满泥的鞋迎上去。
远远就看见,礼部侍郎捏着绣帕掩鼻,官服上的金线绣云纹,在阳光下晃得刺眼。
身后跟着十几个摇头晃脑的大臣,活像一群等着看笑话的老母鸡。
“哟,这不是咱们的‘种田公主’吗?”
礼部侍郎拈起根干瘪的麦穗,金丝眼镜滑到鼻尖。
“我就说这劳民伤财的试验田,最后怕不是,连喂鸡的谷糠都凑不齐!”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嗤笑,工部侍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阴阳怪气。
“公主还是早点回后宫绣花吧,种地这种粗活,到底不是金枝玉叶该干的。”
楚知夏没接话,只是冲身后使了个眼色。
随着“吱呀——”一声巨响,粮仓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
刹那间,金灿灿的麦粒,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在地上堆成小山,折射的光芒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礼部侍郎的算盘“啪嗒”掉在地上,工部侍郎的下巴差点脱臼。
礼部侍郎手里的麦穗“扑簌簌”抖得像筛子。
“这、这不可能!”
工部侍郎的官帽歪到后脑勺,“去年这片地颗粒无收,怎么可能……”
楚知夏弯腰抓起一把麦粒,反手砸在他脚边。“睁开狗眼看看!
轮作施肥改良土壤,水车灌溉保苗抗旱,这些科学法子就是能创造奇迹!
你们天天把‘祖宗之法不可变’挂在嘴边,可祖宗见过化肥吗?
知道什么是杂交育种吗?”
她的声音越说越响,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骚动。
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挤到前头,领头的王老汉颤抖着捧起麦粒,浑浊的眼泪砸在金灿灿的谷粒上。
“菩萨公主啊!俺们家娃子今年终于不用啃观音土了……”
说着就要下跪,楚知夏眼疾手快扶住老人,袖口沾了老人粗粝手掌上的老茧。
“都起来!快起来!”
楚知夏眼眶发烫,转头望向呆若木鸡的大臣们?
“你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可曾见过百姓饿到吃土?
知道‘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前提,是真的有粮食进仓吗?”
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还未愈合的伤口——那是暴雨夜抢修水渠时,被木桩划伤的。“这伤不是白受的,这片地的收成就是最好的答案!”
寂静像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全场。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卖菜的大婶举着菜篮子欢呼,扛锄头的汉子把草帽抛向天空,几个半大孩子甚至在麦堆里打起滚来。
礼部侍郎的绣帕,不知何时掉在泥里,金丝眼镜也蒙上了一层灰,整个人蔫得像霜打的茄子。
“陛下驾到——”
随着尖细的嗓音划破长空。
大伙“噗通噗通”全跪地上了,楚知夏膝盖刚磕到泥里,就偷摸给旁边的太傅递了个眼神。
这老头秒懂,跟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奏章,扯着嗓门就喊。
“陛下!您可得把公主这种地新法推广到全国,让大伙儿都能吃饱饭啊!”
金灿灿的麦田里,皇帝的黄龙袍晃得人眼晕。
他盯着地里被蝗虫啃得稀巴烂的麦秆,脸拉得老长。
“听说你在这儿瞎折腾?”
话音刚落,平时端着架子的户部侍郎“咚”地又跪了。
官帽子歪到一边都顾不上扶:“陛下!公主这套浇水套种的法子,之前让粮食产量翻了三倍!要不是这群天杀的蝗虫......”
“三倍?”
皇帝冷笑一声,脚上镶着珍珠的靴子碾了碾土。
“朕御膳房管账的太监,都不敢这么吹。”
空气瞬间僵住。
楚知夏心一横,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天浇多少水、施多少肥,还有治虫的土法子。
她一抬头,正好撞上太傅冲她使劲儿点头,干脆把本子举过头顶。
“父皇!这些数都是乡亲们一瓢水一锄头记下来的,儿臣敢拿脑袋担保!”
突然有人在后面喊了声。
几个老农拄着锄头凑了过来,带头的李老头拄着拐杖往前走。
掀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胸口的伤疤吓人得很。
“陛下!要不是公主教我们用水车,我们早喝西北风了!这疤是挖水渠时被石头砸的,可俺不后悔!”
人群里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全是附和声。
有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媳妇挤到前面,孩子瘦得皮包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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