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我要离开这里。” 他对着坟头的石碑喃喃自语,声音被山风撕成碎片,“王老虎他们能占好地、盖新房,凭啥?就因为我们老实?” 风卷起坟前的纸钱灰烬,扑在他写满誓言的本子上,他却固执地用袖口擦干净每一个字。此刻,他仿佛看见父亲在烈日下弯腰耕地的背影,听见母亲深夜纺线的声音,这些画面反而成了他前进的动力。
深夜回家,他发现母亲蹲在灶台前抹眼泪。原来王老虎以 “整修水渠” 为由,把通往他家责任田的水闸锁死了。父亲蹲在门槛上吧嗒旱烟,火星明灭间,他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又多了几根。父亲的烟袋锅上刻着的 “勤俭” 二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
“爹,我不想种地了。” 话一出口,屋里静得能听见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父亲的烟袋锅在门槛上磕了磕:“不种地,喝西北风?” 他说话时,烟灰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瞬间熄灭。
建军从怀里掏出笔记本,翻开给父母看:“我要去深圳,那里三天盖一层楼,需要电工、需要技术员,我可以学!石头表哥在那边都挣到钱了!” 他指着本子上抄的 “深圳速度”,墨迹被反复摩挲得发亮,纸页边缘都卷起了毛边。
母亲突然哭出声:“你走了,弟妹咋办?你爹这身子……” 她用袖口擦眼泪,露出手腕上戴着的、建军用麦秸秆编的手链。
父亲却按住母亲的手,浑浊的眼睛盯着笔记本上的血痕:“让娃试试吧。当年我想当兵,你爷爷说‘庄稼人就该守着地’,现在……” 他没说完,只是把烟袋锅递给建军,让他在煤油灯上点着。火苗跳动间,父亲脸上的皱纹仿佛更深了。
那天夜里,建军在笔记本上又写下一行字:“等我赚了钱,给爹娘盖砖瓦房,让弟弟妹妹吃饱饭。” 这次他用的是钢笔,那是老技术员送他的,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极了深圳工地上钢筋碰撞的脆响。写完后,他把本子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打在土坯墙上,也打在他藏在墙缝里的秘密上。日记本的锁孔还卡着根头发丝,却不再是售货员的,而是他自己的 —— 那是他离开李村的倒计时,是刺破命运枷锁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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