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后的清晨,宿舍楼飘着潮湿的霉味。李建军蹲在楼梯间的晨光里,用春杏送的蓝布条把录像带捆在词典上。声控灯随着他的朗读声忽明忽暗,“Central Processing Unit” 的发音混着楼下炒粉摊的吆喝,在楼道里织成张奇特的网。
某个夜班结束的黎明,他在更衣间撞见德国工程师。对方正对着镜子练习中文发音,牙膏沫在嘴角堆成白沫:“电阻…… 电容……” 李建军突然举起刚画的电路图,用生硬的英语解释:“Nozzle cleaning procedure,I improve it.” 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词典第 108 页渐渐积起层薄汗。李建军把 “Thermal Resistance” 翻译成 “热阻 —— 像灶膛里的灰,挡着热气跑” 时,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争吵。穿保安服的男人正把卖炒粉的阿婆往巷外推,竹筐里的河粉撒在地上,混着雨水泛着白花花的光 —— 像极了他笔记本上晕开的墨水。
“李工,汉斯工程师找你。” 前台小妹的声音带着香樟味。李建军跑过厂区花园时,看见晨练的美国总监正用太极剑挑着露水,剑穗上的红绸与他工牌的红绳在风中纠缠。德国工程师递来杯黑咖啡,蒸汽里飘着句话:“Your improvement,save 5000 dollars.”
他把这句话记在笔记本最后页,下面压着片干枯的辣椒。声控灯再次熄灭时,李建军摸出录像带塞进老王的松下录像机。屏幕上纽约公寓的灯光亮起,与楼道的霓虹在他脸上交替闪烁,那些鲜活的对话突然变得清晰 —— 原来语言最动人的不是发音,是藏在词语背后的心跳。
雨又下了起来。李建军把湿透的工装裤晾在铁扶手上,裤脚的水滴在笔记本上,晕开了 “深圳河” 三个字。这是他昨夜背单词时突然想到的 —— 那些在异乡挣扎的人,都在趟条看不见的河,有的人靠木筏,有的人靠游泳,而他,正用一个个单词搭成桥。
声控灯在凌晨三点彻底坏掉。李建军摸出打火机,火苗在词典上跳动,照亮了第 214 页的 “Opportunity”。他想起三娃板车上的旧电阻,想起春杏缝纫机下的线团,突然觉得这些零散的微光,终会在某个清晨连成一片,把深圳的天空照得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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