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兰要回玩具厂宿舍时,李建军把自己的劳保手套塞给她:“晚上冷,你看你手冻的。” 手套的拇指处打着补丁,是他用三娃给的旧电阻线缝的,粗糙却暖和。陈秀兰接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春杏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大得盖过了夜市的喧嚣。
送春杏回女工宿舍的路上,谁都没说话。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水泥地上纠缠又分开,像对拉扯不清的藤蔓。路过晾衣绳时,春杏的围巾突然掉下来,李建军伸手去接,却发现毛线针脚里还缠着根酸枣刺 —— 那是她从老家带来的,说要给李建军缝个辟邪的香囊。
“建军哥,” 春杏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俺也报了厂里的识字班。” 她踢着路边的石子往前走,工装裤口袋里露出半截铅笔,“俺娘说,女人也得有本事,不能总指望别人。” 李建军想起陈秀兰的会计教材,突然觉得这两个在异乡挣扎的姑娘,像两株朝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倔强得让人心疼。
女工宿舍的灯光在身后熄灭时,李建军才发现春杏把小米布袋落在了他手里。布袋上绣着的 “福” 字已经磨得看不清,针脚里还卡着片干枯的酸枣叶。他摸出工牌,在路灯下反复摩挲 “工程师” 三个字,突然觉得这烫金字像块烙铁,既要烫掉过去的卑微,也要烫出未来的路。
陈秀兰站在玩具厂门口的路灯下,看着李建军远去的背影,手里的劳保手套还带着他的体温。远处的炒粉摊还在冒着热气,阿婆的叫卖声混着酸辣粉的香气,在寂静的夜里飘出很远,像首关于生存与希望的歌谣。
春杏坐在宿舍的床沿,把织了半截的围巾塞进木箱最底层,上面压着没绣完的平安符。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围巾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张无形的网。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识字课本,“深圳” 两个字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笔尖戳破了纸页,露出后面隐约的 “家” 字 —— 那是她偷偷描了无数遍的字。
夜市的灯火渐渐稀疏,只剩下炒粉摊的阿婆在收拾东西。铁锅里的油星溅在地上,与散落的荧光玩具零件混在一起,在路灯下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李建军站在巷口,看着手里的小米布袋,突然想起三娃说的 “每个在深圳的人,心里都装着两个家”—— 个在黄土高原的窑洞里,个在钢筋水泥的缝隙中,而他,就是在这两个家之间摆渡的船,载着希望,也载着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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