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贝岭出租屋的窗台积着层薄灰,李建军蹲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个电容元件,鼻尖几乎要碰到电路板。三娃送的电容还带着股松香味,是从报废的收录机里拆的;喇叭则来自百货店淘汰的扩音器,铁皮边缘被秀兰用砂纸磨得发亮,说 “免得割手”。
“还差个二极管。” 他翻找着工具箱,铁皮盒里的零件叮当作响。最底层压着张电路图,是用铅笔描的,上面标着 “秀兰专属收音机”,角落画着个小小的喇叭。上周夜校电路课刚讲过调谐原理,他特意把笔记抄在背面,现在正对着图上的 “LC 振荡回路” 发呆。
秀兰坐在床沿缝补袜子,针脚在破洞处绕出细密的圈。这是最后一批摆摊时划破的纯棉袜,她打算补好送给收废品的张大爷 —— 他总说 “好袜子扔了可惜”。线头突然缠在一起,她抬头时,正看见李建军把二极管焊在电路板上,锡珠落下的瞬间,像颗微小的流星。
“试试?” 他把两节五号电池塞进底座,手指在可变电容上轻轻转动。起初只有 “滋滋” 的杂音,像远处海浪拍岸,突然 “咔哒” 一声,邓丽君的《甜蜜蜜》从铁皮喇叭里钻出来,带着点失真的温柔,惊得窗台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秀兰的针落在床单上,扎出个小小的洞。她看着李建军专注的侧脸,台灯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突然想起两年前在夜市摆摊的日子。那时他总说 “等攒够钱,给你装台最好的音响”,现在这台用废料拼的半导体,却比任何音响都让她心动。
“音质还行吧?” 李建军把收音机往她面前递,机身上还粘着点焊锡。喇叭里的歌声忽强忽弱,像被风吹拂的绸带。秀兰的手指在铁皮上轻轻摩挲,摸到他刻的小小的 “兰” 字,笔画里还嵌着点松香,是他最常用的助焊剂。
两人坐在床沿听歌,膝盖偶尔碰到一起,带来一阵轻痒。半导体的杂音像潮水,涨涨落落间,邓丽君的声音愈发清晰。“复试怎么样?” 建军突然调着频率,指尖在电容上顿了顿,“那电子厂老板没说啥?”
秀兰的头靠在他肩上,声音闷在衬衫里:“说我经验不足,学历也不够。” 她把脸埋得更深,能闻到他工装衬衫上的机油味,混着半导体的塑胶味,“让我回去等通知,其实就是没希望了。” 收音机突然跳到另一个台,播放着《我只在乎你》,旋律刚起,她的鼻尖突然一酸。
夜校的操场在路灯下泛着青光。其他情侣在跳交谊舞,三步踩的节奏敲得地面咚咚响,李建军却拎着半导体,拉着秀兰坐在石阶上。喇叭里飘出《月亮代表我的心》,他把音量调大些,刚好能盖过周围的喧闹,却盖不住秀兰的沉默。
“其实工厂也挺好的。” 秀兰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厂房,霓虹灯牌在夜色里闪着 “招工” 的字样。她的会计课本放在腿上,被手指捏得发皱,“三娃说他女朋友的表哥在制衣厂当车间主任,招统计员,不用太高学历,会算账就行。”
建军突然把半导体往她耳边凑:“统计员也是管账,跟会计差不多。” 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画着算盘,“你摆摊练出来的本事,到哪都能用。” 秀兰跟着旋律轻轻哼歌,声音小得像耳语,眼角的泪却突然掉在课本上,晕开 “会计实务” 四个字。
“哭啥,” 建军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是秀兰给他缝的,边角已经磨破,“咱本来就不是非要坐办公室的人。” 他想起自己刚进工厂时,师傅也说 “你个夜校生,能看懂图纸就不错了”,现在不也成了组长?“工厂里的账更实在,用你的法子管,肯定比他们那些科班出身的强。”
交谊舞的音乐停了,换成迪斯科的强劲节奏。年轻人们尖叫着扭动身体,只有他们还坐在石阶上,被半导体的歌声裹着。李建军突然站起来,笨拙地伸出手:“咱也跳一个?就当提前庆祝你找到新工作。” 秀兰笑着把他拉坐下,眼泪却流得更凶,这次是热的,带着点释然的暖意。
回出租屋的路上,半导体在李建军手里晃晃悠悠,歌声洒了一路。路过杂货店时,老板探出头:“这收音机音质不错啊,哪买的?” 秀兰的脸突然红了,建军却举起半导体,骄傲地说:“自己做的,比买的好。” 老板啧啧称奇,说 “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没注意到秀兰眼角未干的泪。
楼梯间的灯忽明忽暗,半导体的歌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秀兰突然停住脚步,靠在墙上:“其实去工厂也挺好,”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股韧劲,“统计员管生产账,跟我清袜子库存一个道理,还能学到新东西。”
李建军的眼睛突然亮了,像半导体刚收到清晰的信号。他把收音机往口袋里塞,伸手抱住她:“我就说你行!” 楼梯的木板在脚下咯吱响,像在为他们鼓掌。半导体里的歌声还在继续,“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唱得恰到好处,仿佛在为这对相互扶持的年轻人加油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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