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辉花园的木棉花开到最盛时，秀兰的孕妇裙已经换了第三个尺码。浅灰色的棉布被撑得发亮，像颗饱满的棉桃，她站在体重秤上 “哎哟” 一声，指针稳稳停在五十五公斤 —— 比刚怀孕时重了八斤。
“现在是吃两个人的饭。” 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往嘴里塞着话梅。孕吐反应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食欲，半夜常会饿醒，建军就得爬起来给她煮面条，卧两个荷包蛋，撒把从老家带来的花椒粉。
客厅的茶几上堆着各种育儿书，《孕期营养大全》《新生儿护理指南》的书页边缘卷着毛边，重要的段落被红笔标出来。秀兰把客户资料收进铁皮盒时，指尖在 “环保面料供应商” 那页顿了顿 —— 最后一单校服中介业务结款后，她就彻底停了工作，专心在家备孕。
“等孩子生下来，工作室一定要开起来。” 她对着窗外的木棉花说，肚子突然轻轻动了一下，像有条小鱼在里面摆尾巴。秀兰愣了愣，伸手按住那个位置，几秒后又是一下，微弱却清晰，惊得她眼眶发热。
建军晚上回来时，正撞见她对着肚子傻笑。“咋了？” 他脱鞋的动作顿住，工装裤上还沾着焊锡的痕迹 —— 今天调试的芯片通过了最后一轮检测，已经开始批量生产。秀兰拉过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声音发颤：“他动了，刚才动了两下。”
等了半晌没动静，建军刚要说话，掌心突然传来轻轻的顶撞，像颗小石子砸在心上。他猛地抬头，眼里的红血丝泛着水光，嘴唇动了半天，只说出句 “咱儿子真有劲”。秀兰笑着拍他：“还不知道是儿子闺女呢。”
日子像小区里的流水一样淌着。秀兰每天早上会去楼下散步，七点半的阳光斜斜穿过香樟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龙辉幼儿园就在小区东门，铁栅栏里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像串银铃滚过草坪。她常常站在栅栏外看，看老师带着孩子们做游戏，看穿小孩们跌跌撞撞地跑，肚子里的小家伙就会跟着动，像在回应外面的热闹。
“闲得慌吧？” 建军晚上回来，总能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发呆，手里的毛线针半天不动一下。秀兰织的是件小毛衣，天蓝色的线团滚在脚边，针脚歪歪扭扭的。“等孩子出来就好了，现在先委屈委屈。” 他把她的脚搬到自己腿上，轻轻揉着水肿的脚踝。
研发部的技术手册终于定稿那天，建军特意早下班。淡蓝色的封面上印着公司 logo，翻开第三十七页，“芯片兼容方案” 那栏赫然印着他的名字，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参数表，比张启明负责的章节多出三页注释。
“那部分参数写得比我详细。” 张启明路过他工位时，破天荒地停了脚步，手里的咖啡杯冒着热气，“德国客户看了手册，让你下周去做技术讲解。” 建军 “嗯” 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着，讲解结束后可以早点回家，带秀兰去超市买她念叨了好几天的草莓。
周末的超市挤满了人，货架上的深圳产饼干旁边，摆着刚到的进口奶粉。秀兰推着购物车慢慢走，建军跟在后面拎着东西，两人像所有普通夫妻一样讨论着纸尿裤的牌子。“要棉柔的，” 秀兰摸着肚子，“医生说对宝宝皮肤好。” 建军拿起最贵的那款扔进车里，标签上的价格让他皱了皱眉，却没放回去。
路过童装区时，秀兰突然停住脚。橱窗里的小西装做得精致，领口别着朵小红花，像极了建军去研讨会时穿的那件。“等他周岁穿这个。” 她笑着说，肚子又动了，这次动静挺大，把孕妇裙顶起个小帐篷。旁边的导购员笑着说：“这宝宝真活泼，肯定是个小子。”
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画出长方形的光斑。秀兰整理相册时，翻出两人在陕西领证那天的照片，红本本上的合照有点模糊，她的头靠在建军肩上，笑得露出小虎牙。肚子里的孩子像是认出了照片，轻轻踢了她一下，秀兰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转悠，这圆滚滚的肚子里，藏着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建军不管多忙，晚上都会尽量早回。有时项目赶工，他就提前给秀兰打个电话，让她早点睡不用等。有次凌晨两点才到家，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发现秀兰还醒着，床头灯昏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肚子在月光下起伏，像座安静的小山。
“咋不睡？” 他脱衣服的动作放得极轻。秀兰翻了个身，声音带着困意：“等你呢，听不到你回来的动静，睡不着。” 建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躺到她身边时，下意识地往她肚子那边挪了挪，手轻轻搭在上面，“以后我尽量不加班。”
那天之后，他真的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周末要么陪秀兰在小区散步，要么去附近的公园晒太阳。有次遇见孕期班的阿月，她挺着更大的肚子，抱怨说老公总出差，产检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你家建军真好。” 阿月羡慕地说，“我家那口子，连孩子几个月了都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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