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电子的上班铃响在早上八点整,清脆得像学校的上课铃。
建军提前十分钟到了研发部,工位上已经摆好了崭新的绘图板、三角尺,还有本烫金封面的《军工图纸规范手册》。同事老张端着搪瓷杯走过,笑着拍他的肩:“李工,周老特意交代,让你先熟悉手册,国企的图纸讲究‘一图一表’,半点马虎不得。”
桌上的项目任务书压着红色印章——“车载定位模块研发,军用转民用”。建军翻开第一页,客户要求里写着“适应-40℃至60℃环境,精度±35米”,比他之前做的导航系统要求更高。他拿起铅笔,按照记忆里的电路结构画图,笔尖在纸上划过,很快就勾勒出滤波模块的轮廓。
午休时,他拿着画好的图纸去找周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周老正对着份卫星参数表皱眉,看见他进来,伸手接过图纸:“我看看。”
手指在图纸上划过,周老的眉头慢慢皱起来:“李工,你这图纸标注太简略了。”他指着电容的位置,“这个电容的型号没写,是瓷片电容还是钽电容?公差范围多少?还有检测标准,没标检测方法,生产部怎么按图加工?”
建军的脸瞬间红了。在原公司,图纸只要画清电路结构就行,没人管这么细。“我……我再改改。”他接过图纸,指尖有点发烫。
“不是改改,是按规矩来。”周老从抽屉里拿出本《军工图纸规范手册》,翻到“标注要求”那页,“国企做项目,讲究‘有据可依’,每个参数都得写清楚,以后出了问题,能追溯到每一步。你连画三次,什么时候符合规范了,再来找我。”
第二次交图纸,他补了电容型号,却忘了标电阻的功率;第三次,功率补上了,检测标准又漏了关键项。周老把图纸递回来时,语气没了之前的温和:“李工,你是技术人,该有的严谨不能少。今天下班前,必须把规范的图纸交上来。”
回到工位,老张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递来自己的《军工图纸规范手册》:“别急,我们刚入职时都这样。我第一次画图,被周老退了五次,后来把手册翻得都掉页了,才摸透规矩。”手册的边角卷得发毛,上面用红笔勾满了重点,“你按手册第38页的‘标注示例’来,保准没错。”
夕阳西下时,研发部的同事陆续下班,只有建军的工位还亮着灯。台灯的光落在图纸上,他对照手册逐行检查,连标点符号都不敢放过。电容型号“CT4-0805-104J”,电阻功率“1/4W”,检测标准“按GJB 150A-2009高低温测试”,每一项都标得清清楚楚。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保安大爷端着杯热开水走进来,手里还攥着个馒头:“小伙子,还没下班啊?我巡逻时看见你这儿还亮着灯。”他把水杯放在桌上,“天凉,喝点热水暖暖身子。你这焊锡丝忘收了,我帮你归置好了,别丢了。”
热水的热气在杯口氤氲,暖了建军的手。他抬头笑了笑:“谢谢您,大爷。图纸没画好,得赶在下班前交上去。”
“够拼的。”大爷靠在门框上,“这公司就缺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像有的地方,天天就知道炒股。你好好干,周老是个惜才的人,肯定会重用你。”
晚上八点,建军终于拿着改好的图纸找到周老。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周老正对着份卫星轨道图计算参数,看见他进来,放下笔接过图纸。手指在标注上慢慢划过,周老的嘴角渐渐扬起:“这才对嘛!你看,这样标注,生产部一看就懂,后续检测也有依据。”他在图纸上签下“同意”,盖上自己的印章,“明天把图纸交生产部,开始做样品。”
下班前建军给秀兰发了条信息:“图纸过了,明天开始做样品。” 走出办公楼时,晚风带着凉意。很快收到秀兰回复:“我也有好消息,超市面试过了,月薪1200,每天上班六小时。”
推开门,屋里飘着饭菜香。秀兰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盘炒青菜:“你可回来了,我把饭菜热了三次。”李梦坐在婴儿椅里,举着张画满圈的纸:“爸爸,我画的月亮,给你看。”
纸上歪歪扭扭的圆圈,有的大有的小,却透着股认真。建军走过去,把女儿抱起来:“画得真好,比爸爸的图纸还好看。”
“我今天去超市面试,店长问我会不会算盘、会不会手工账。”秀兰把米饭盛好,坐在旁边说,“我掏出夜校的毕业证和会计证,当场用算盘算了笔账,店长说我算得又快又准,让我明天就上班。”她的眼里闪着光,“以后我每月也有1200块收入,咱家里的开支就更松快了。”
建军夹了口菜,心里暖暖的。他想起白天改图纸的挫败,想起保安大爷的热水,再看看眼前的妻女,突然觉得那些挫折都不算什么——在原公司,他的技术被当成可有可无的摆设,而在这里,虽然要学的规矩多,却能感受到被尊重、被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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