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的深圳科技园，玻璃幕墙的写字楼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和城中村的握手楼像是两个世界。
建军和老王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两本烫金封面的计划书——为了这次见VC，老王特意找打印店做了精装版，花了120块，说“得让人家看出咱们的诚意”。建军穿着一件没起球的衬衫，袖口偷偷卷了两圈，遮住磨白的边，手里攥着的手机壳，还是李梦去年送他的，边角已经有点磨损。
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分钟，某VC的投资经理才姗姗来迟。他穿着定制西装，手里拎着奢侈品公文包，坐下后没看两人，先掏出手机拍了张咖啡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才慢悠悠地拿起计划书，手指在封面上划得飞快，没停过三秒。
“你们做的是中小商户智能终端？”投资经理翻到“硬件成本”那页，眉头皱了起来，“80块成本，卖150块，利润空间是够，但硬件模式太重了——压货、售后、供应链，哪一环出问题都要赔钱。我们现在只看纯软件项目，轻资产，跑得快。”
建军赶紧坐直身子，想解释：“王经理，我们跑了50家商户，他们都需要实体终端——纯软件要装在电脑上，商户没那么多设备，而且扫码、库存预警这些功能，必须靠硬件才能实现……”
话还没说完，投资经理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眼屏幕，立刻起身拿起公文包：“不好意思，我还有个会要开，计划书我带走，有消息再联系你们。”没等建军和老王反应过来，他已经快步走出咖啡厅，连咖啡都没动一口，桌上的计划书被风吹得翻了几页，停在“50家商户合作”那页，像个笑话。
老王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座位，气得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放：“这叫什么事？连听都不听完！咱们的商户数据摆在这里，他居然说‘模式重’！”建军没说话，拿起那本精装计划书，手指捏着封面的烫金，慢慢皱成一团——这是他们熬了五个通宵改的第五版，里面记着每一家商户的需求，每一个功能的设计，现在却连被认真翻看的资格都没有。
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人跑遍了深圳的10家VC，却像撞进了一面看不见的墙，每一次都被冷冷地挡回来。
见第二家VC时，合伙人听了十分钟，直接打断：“中小商户的付费意愿太低了，你们现在收500块押金，是因为新鲜，过半年他们说不定就退了。而且市场规模太小，深圳的社区商户才几万家？做不大，我们要投就投能覆盖全国的项目。”
见第五家时，投资经理全程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上面点个不停——后来建军才看清，他在玩手游。老王说完“我们想融200万，扩产到500台终端”，对方头都没抬：“你们团队没融资经验，创始人也没大厂背景，风险太高，我们不投。”
最让他们难受的是第八家VC。对方聊了整整一个小时，从商户需求问到技术细节，甚至让他们演示了终端的扫码功能，最后却说：“你们的项目很扎实，但不够‘性感’——现在资本都在追互联网平台，一个硬件终端，讲故事的空间太小，不好退出。”
“讲故事的空间”——这句话像根刺，扎在建军心里。他想起跑商户时，王姐说“有这终端，我每天能多睡一小时”，张老板说“再也不用扔那么多烂水果了”，这些真实的需求，在VC眼里，居然比不上“讲故事的空间”。
那天回家，建军没开车也没坐地铁，沿着深南大道慢慢走。傍晚的街头，卖西瓜的摊贩推着小车，突然看到远处的城管车，慌慌张张地往巷子里躲，车上的西瓜滚了一个下来，“砰”地摔在地上，红色的瓜瓤溅了一地。摊贩蹲在地上，看着摔烂的西瓜，眼圈红了，却没敢捡，转身推着空车跑了。
建军站在路边，看着地上的瓜瓤，突然觉得自己的创业梦，就像那辆西瓜车——装满了希望，却随时可能被现实打翻，连心疼的时间都没有。他掏出手机，给秀兰发了条消息：“今晚晚点回，别等我吃饭。”想了想，又删掉“融资被拒”几个字，改成“跟老王聊项目细节”。
走到小区楼下，建军没立刻上去，坐在花坛边，掏出烟。烟味呛得他咳嗽，却让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他想起办公室墙上的“50家纪念墙”，想起小陆熬夜画的PCB板，想起小陈跑中暑时喝的藿香正气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怎么坐这儿？”秀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拎着刚买的菜，看到建军手里的烟，没问什么，只是递过一瓶水，“天热，喝点水降降温。”
建军掐灭烟，接过水，没敢看她的眼睛：“今天跟老王聊得晚，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
“没事，我给你留了菜，在冰箱里，热一下就能吃。”秀兰蹲下来，整理了一下他皱巴巴的衬衫袖口，“是不是遇到难事了？你这几天没怎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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