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不是医官,也不是送药的士卒,而是王处存身边那名如同影子般的黑袍人。
他依旧全身笼罩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无声无息地走到李铁崖榻前。
小乙紧张地想要阻拦,被李铁崖用眼神制止。
黑袍人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尺许长的狭长物体,轻轻放在了李铁崖的枕边。
即使隔着油布,李铁崖也能闻到那上面散发出的、经过特殊处理却依旧无法完全掩盖的淡淡血腥味和一种……石灰的味道。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跳!
黑袍人放下东西,依旧一言不发,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军帐,仿佛从未出现过。
帐内只剩下李铁崖粗重的呼吸声和小乙惊恐的目光。
李铁崖颤抖着伸出右手,缓缓揭开油布。
里面,是一柄沾染着暗褐色血迹、刃口崩了几处缺口的横刀——正是他遗落在郑府藏书楼的那柄刺杀用的匕首!而匕首旁边,还放着一只……一只被石灰腌渍过、萎缩变形、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人耳!
小乙吓得几乎尖叫出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李铁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认得那柄匕首,更明白这只人耳代表着什么!
这是警告!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王处存在用这种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他: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留下的痕迹,我能替你抹平(取回匕首),也能让你万劫不复(这只耳朵,很可能来自某个“处理”现场的知情者或……那三名“叛徒”护卫之一)。乖乖听话,否则……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比伤口的疼痛更加刺骨。
他终于彻底明白,自己在王处存眼中,从来都只是一件好用则用、无用则弃的兵器。之前的擢升、厚赏、甚至那看似信任的“先执后奏”之权,都不过是驱使这件兵器更加卖命的诱饵和枷锁。
而现在,兵器染血归来,变得既危险又敏感,自然要被牢牢锁在匣中,直至需要再次饮血,或者……彻底销毁。
他缓缓闭上眼睛,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右手紧紧攥住了枕边那冰冷血腥的匕首和人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帐外,秋风呜咽,吹得帐帘猎猎作响。
义武军对瀛州城的攻势,似乎变得更加猛烈了。投石车的轰鸣声日夜不息,喊杀声即便在后营也隐约可闻。
又过了两日,一名传令兵带来了最新的战报——并非捷报,而是一个噩耗。
先锋都尉王琰,在亲自督战攻打一处城墙缺口时,被城头守军埋伏的床弩射中,重伤坠马,虽被亲兵拼死抢回,但伤势极重,昏迷不醒,已然无法再指挥作战!
消息传来,左厢军群龙无首,攻势为之一滞。王处存不得不临时指派另一名将领接管左厢,但威信不足,指挥难免滞涩。
李铁崖听到这个消息时,正由小乙扶着,尝试着下地行走。他猛地顿住脚步,独臂扶住桌案,才勉强站稳。
王琰……重伤?
那个冷峻、强悍、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先锋都尉,竟然……
是意外?还是……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孙槊那张充满嫉恨和野心的脸,想起了军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想起了王处存那深不见底的驭下之道。
一股寒意,比得知自己受监视时更加彻骨,悄然蔓延开来。
就在左厢军因主将重伤而士气受挫、进展不利的当口。
那名黑袍人,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李铁崖的军帐之外。
这一次,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手捧托盘的亲兵。托盘上,放着的是一套擦得锃亮的明光铠,以及——那柄王处存亲自赏赐、代表牙将权威的虎头兵符。
黑袍人走进帐内,目光落在李铁崖依旧苍白但已能勉强站立的身影上,声音依旧低沉无波:
“李将军,王帅钧旨。”
“左厢不可一日无主。着李铁崖,暂代左厢都尉之职,即刻整军,限三日内,攻克瀛州东城!”
“铠甲兵符在此,请将军……接令!”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小乙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李铁崖扶着桌案,缓缓站直身体。他看着那套象征着权力与地位的铠甲,看着那枚能调动数千兵马、此刻却重若千钧的虎符,最后,目光迎向黑袍人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伤重未愈,强敌环伺,军心浮动,限期破城……
这哪里是委以重任?
这分明是……催命!
但他有得选吗?
李铁崖缓缓抬起那只还能动的右手,伸向那枚冰冷的虎符,声音嘶哑却清晰地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末将……李铁崖,领命!”
喜欢铁槊镇唐末请大家收藏:(m.20xs.org)铁槊镇唐末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