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神……不像普通的工匠或劳役。
李铁崖停在牢门前。那老者也看着他,并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和……嘲弄?
“新来的?”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郭奇手下又添咬人的恶犬了?这次倒是个残废,有点意思。”
李铁崖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冰冷:“你是何人?因何被关在此处?”
老者嗤笑一声,并不回答,反而反问道:“看你这样子,不像河东军的嫡系。哪个藩镇逃过来的溃兵?还是被掳来的?替郭奇干这种脏活,滋味如何?”
李铁崖眼睛微眯。这老者眼光毒辣,而且对郭奇毫无敬意。
“回答我的问题。”李铁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寒意,手按上了刀柄。
老者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只是悠悠道:“这黑牢里,关过不少人。有受不了跑掉的劳役,有偷奸耍滑的匠户,也有……像老夫一样,知道得太多,又不太听话的。”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李铁崖空荡的左袖,“还有些……是从南边来的,比如,成德镇,或者……义武军?”
李铁崖瞳孔骤然一缩,但脸上肌肉纹丝不动。
老者似乎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细微反应,嘴角的嘲弄更深了:“看来老夫猜对了?王处存如今气焰嚣张,连李克用都要暗中打造这些玩意来应对了?嘿嘿……就是不知道,等这些东西真的造出来,是先用来打朱温,还是先清理河北门户?”
这话看似闲聊,却暗藏机锋,透露出大量信息!这老者不仅知道工坊的深层目的,似乎还对河北藩镇间的格局和矛盾了如指掌!
李铁崖心中掀起巨浪,面上却依旧冷硬:“胡言乱语,不知所云。”他作势欲走。
“等等。”老者忽然叫住他,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小子,看你年纪不大,煞气倒重。可惜,一身本事,却做了他人的刽子手。郭奇许了你什么?钱财?地位?还是……报仇的希望?”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锁链哗啦作响,压低了声音,如同鬼魅低语:“他是不是告诉你,只要乖乖听话,将来就能让你带兵杀回义武,找王处存报仇雪恨?”
李铁崖脚步顿住,霍然回头,目光如电射向老者!
老者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嘿嘿低笑起来,笑声在黑暗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瘆人:“画饼充饥,望梅止渴……郭奇最擅长这个了。他需要一把好用的刀,一把够狠、够听话,而且……最好是无牵无挂、仇恨满腔的刀。这样的人,用起来顺手,抛弃起来……也毫无负担。”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李铁崖:“就像你前几天杀的那个……他真的是在煽动暴乱吗?还是……只是郭奇觉得他没什么用了,又或者知道了点什么不该知道的,正好借你的手,既除了隐患,又立了威,还试了试你这把新刀的成色?”
此言一出,李铁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那日骚乱的情景瞬间在脑海中回放——那个被他一刀斩首的瘦高个,他那看似煽动实则更像是想要趁乱脱身的举动,郭奇事后不痛不痒的默许……难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郭奇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甚至连第一次出手,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看着李铁崖骤然变化的脸色(尽管他极力掩饰,但眼底的震动无法完全隐藏),老者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缓缓靠回石壁,仿佛耗尽了力气,闭上眼睛,喃喃道:“这地方……就是个吃人的魔窟……谁进来,都别想干净着出去……郭奇……嘿……李克用的黑手套……替他干尽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睡着了一般,不再理会李铁崖。
李铁崖站在原地,黑暗中,脸色变幻不定。老者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揭开了这黑暗工坊更加血腥和残酷的一角。
郭奇的利用,李克用的图谋,自身的处境……一切都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仿佛陷入沉睡的老者,不再多问,转身大步离开了黑牢。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再次关闭,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恶臭。
门外,赵三和守卫们看到他出来,都松了口气。
李铁崖面无表情,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向着自己的石屋走去。但他的内心,却如同这工坊下的地火,在疯狂地涌动。
信息。他需要更多、更准确的信息。
那个老者,是一个突破口。但撬开他的嘴,需要时机和策略。
而另一个可能的信息来源……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远处那戒备森严、烟囱林立的丁字工坊。
或许,该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些被严格隔离的匠师了。
只是,该如何绕过郭奇的严密监控?
他需要一把钥匙,或者……制造一个机会。
夜色渐深,工坊的喧嚣稍歇,但那金属的冰冷和血火的灼热,却仿佛已彻底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在这吃人的魔窟里,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却也需……险中求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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