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京城西郊,皇家别苑“沁芳园”。夜色如墨,园中却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汉白玉铺就的临水高台上,一座精心搭建的琉璃棚阁熠熠生辉,这便是礼部文研处筹办“星象幻戏”的首演之地。台下,锦凳排列有序,早已坐满了受邀前来的皇室宗亲、勋贵重臣以及文坛耆宿。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名媛环佩交错的细响,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起伏,皆在猜测这由新设文研处、尤其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匠师主导的“幻戏”,究竟是何等光景。
景云岫立于后台暗影处,一身月白暗纹劲装,发髻紧绾,仅插一支素银簪,利落干练。她目光沉静地扫过台下:正中御座空悬,皇帝并未亲至,却派了心腹大太监冯保前来观礼,足见重视;左侧以一位身着四爪蟒袍、面色略显苍白的中年男子为首,乃是当今太子;右侧则是一位鹰视狼顾、气息凌厉的亲王,据闻与嬴峻不甚和睦;嬴峻本人竟也端坐于勋贵席中,玄衣墨剑,神色淡漠,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却如定海神针般吸引着无数或明或暗的视线。更远处,她还瞥见了天机阁长老墨渊的身影,以及几位服饰奇异、气息晦涩的陌生面孔,显然是闻风而来的各方势力。
“匠师,时辰将至,各色道具、人员皆已就位。”录事周文远快步近前,低声禀报,额角隐有汗意。他如今对这位年轻的上司已是心服口服,连日来的筹备,景云岫展现出的统筹之能、奇思妙想以及对细节的苛求,远超众人想象。
“嗯。”景云岫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一枚温凉的玉符——那是前日嬴峻遣人秘密送来的,言简意赅:“戏好,亦需防宵小。”她心知,今日之戏,不仅是文研处的立威之战,更是她踏入京城权力漩涡的第一次公开亮相,台下坐着的,是观众,亦是考官,更可能是刺客。
“启幕。”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刹那间,棚阁内所有灯烛齐齐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人群顿时一阵骚动。不等惊疑声起,一阵空灵缥缈的编钟之音自虚空传来,悠远如天籁。紧接着,棚顶、四壁预先布置的无数面特制铜镜与琉璃片,在幕后匠人精准操控下,反射、折射着隐藏在暗处的微弱光源,于空中交织出一片浩瀚璀璨的“星空”!星子明灭,银河蜿蜒,竟比真实夜空更显瑰丽神秘!更妙的是,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清冷幽远的香气,乃景云岫以百草园星辉草混合冰片特制,令人恍如置身旷野星河之下。
惊叹声尚未平息,星空之下,光影流转,渐渐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虚影,似人非人,身披星辉,仰观天象——正是星语者先祖的形象。没有冗长对白,景云岫借鉴现代默剧与皮影戏精髓,以纯粹的光影变幻、肢体语言与背景乐声,演绎出星语者文明观测星辰、感悟天道、创立历法、引导先民的宏大史诗。画面流转间,时而展现部落迁徙的艰辛,时而刻画祭祀星辰的虔诚,时而再现发现星髓能量的狂喜,时而描绘建造星槎的壮举……每一幕都充满力量的美感与想象的张力。
尤其当剧情进展至星语者文明因过度依赖星髓、引发能量反噬、最终不得不驾星槎离去时,光影效果达到高潮。无数星点如泪雨般陨落,星槎在能量风暴中挣扎启航,背影苍凉而决绝,配乐也变得悲壮恢弘。台下观众,上至太子亲王,下至文士淑女,皆被这超越时代的视听语言与深沉情感所震撼,屏息凝神,甚至有人悄然拭泪。
景云岫并未停留在悲情,尾声处,星槎虽逝,却留下一幅残破星图,光影凝聚成八个大字:“星辉不灭,文明永续”。同时,背景乐声转为悠扬充满希望,暗示传承与新生。全戏终了,灯光复明,场内却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片刻后,不知是谁率先鼓掌,旋即,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如山呼海啸般爆发开来!太子抚掌轻叹:“奇思妙想,荡气回肠!”那位鹰顾亲王亦目光闪烁,难得露出激赏之色。冯保满面红光,连连点头,显然极为满意。嬴峻依旧面无表情,但景云岫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以及几不可察的颔首动作。
首演大获成功!文研处与景云岫之名,一夜之间响彻京华!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成功喜悦中时,景云岫却悄然退至幕后。她并未放松警惕,通过安插在观众席的镜影分身(已悄然替换一名小太监),她捕捉到几个异常细节:太子身旁一名幕僚在鼓掌时,指尖有规律地轻叩扶手;那位亲王离席时,与角落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有短暂眼神交汇;更有一道阴冷视线,自始至终黏在她身上,来自天机阁席位后方一名毫不起眼的随从。
“戏已唱罢,台下的戏,才刚刚开始。”景云岫心中冷笑。她示意周文远妥善处理后续事宜,自己则以“力竭需歇”为由,提前离场。
回到雅集轩,夜色已深。她屏退左右,意识沉入玲珑阁·静思殿。外界喧嚣隔绝,殿内时光缓流,足够她复盘今夜得失,布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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