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禁苑鹿鸣苑,华灯初上,笙歌鼎沸。依山傍水的开阔草地上,锦帐连绵,宫灯如昼。正中高台之上,帝后端坐,太子、亲王、北漠使团分列左右,文武重臣依序而坐,一派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盛世气象。然而,在这觥筹交错、笑语喧哗的表象之下,却暗流涌动,无数道或审视、或忌惮、或算计的目光,如同无形的蛛网,交织在宴会每一个角落。
景云岫一身七品匠师官袍,静立于乐舞表演区域侧后方阴影处,毫不起眼。她垂眸敛目,看似恭谨候命,实则精神力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场中每一丝异常波动。袖中,那尊黑色小鼎与星图残片紧贴腕脉,传来持续而清晰的共鸣,指向苑林深处那片被严令禁止靠近的废弃观星台方向。空气中,除了酒肉香气与脂粉味,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与她那夜在乱葬岗闻到的幽冥火秘药气味极为相似!
果然来了。 景云岫心弦绷紧。今夜之宴,绝不仅仅是歌舞升平。
“景匠师,时辰已到,该准备上场了。”礼部派来的引导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催促。
景云岫抬眸,看了一眼高台上帝王的方向,微微颔首:“有劳公公。”她转身,对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云韶班主及乐工舞姬们递去一个沉稳的眼神。众人心神领会,各就各位。
丝竹之声渐起,悠扬空灵,不同于以往宫宴的喧闹喜庆,反而带着一丝神秘悠远之意。灯光悄然变换,预先布置在四周的特制铜镜与琉璃装置,在匠人精准操控下,将柔和的光束投射向舞台中央,交织成一片朦胧的、旋转的星云图案。正是文研处精心筹备的“星宿礼乐舞”。
舞姬们身着缀有荧光丝线的纱裙,手持象征各色星辰的发光玉器,随着乐声翩跹起舞。她们的队形变幻莫测,时而如北斗七星般列阵,时而似银河般流转,动作柔美却蕴含力量,与背景的星云光影完美融合。更妙的是,景云岫借鉴现代舞台调度,利用几面可移动的巨大纱幕与隐蔽的鼓风机,制造出云雾缭绕、星移斗转的梦幻效果。乐声亦非传统宫乐,而是融合了编钟的清越、古琴的幽深以及一些经过改良、音色空灵的异域乐器,旋律起伏间,暗合星辰运行之理,宏大而深邃。
一时间,满场宾客皆被这前所未见的视听盛宴所吸引,惊叹声不绝于耳。北漠使团成员更是瞪大了眼睛,交头接耳,显然深受震撼。高台之上,皇帝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太子亦面露微笑,唯有那位鹰顾亲王,嘴角虽噙着笑,眼神却锐利如刀,不时扫过舞台角落的景云岫。
景云岫心无旁骛,全部精力都用于掌控全场。她通过几个看似随意的手势,暗中指挥着灯光、音响、特效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不善的气息,正借着观赏舞乐的掩护,悄然向舞台后方、存放道具与预备乐工的区域靠近。
按计划行事。 她心中默念,向混在乐工中的镜影一(已易容成一名普通琴师)发出暗号。
乐舞进行到高潮部分,星云旋转加速,舞姬们聚拢成环,模拟星槎启航之姿,光芒大盛!就在众人目眩神迷之际,舞台后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一声压抑的惊呼,但很快便被宏大的乐声掩盖过去。只有景云岫和少数有心人注意到,两名试图潜入道具区做手脚的“太监”,已被镜影一与暗中策应的皇城司密探悄无声息地制住,拖入暗处。
第一波试探,化解于无形。
乐舞终了,余音绕梁。场内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与喝彩。皇帝龙颜大悦,特赐金帛赏赐云韶班,并召景云岫上前问话。
景云岫深吸一口气,从容步至御前,依礼参拜。
“爱卿此舞,匠心独运,寓意深远,甚合朕心。”皇帝语气温和,“听闻爱卿于星象之道,亦有研习?”
“陛下谬赞。”景云岫垂首恭声,“微臣不敢言研习,只是编排此舞时,查阅古籍,略知皮毛,旨在借星宿运转之象,喻我朝江山永固、礼乐昌隆。些许浅见,能得陛下青睐,实乃微臣万幸。”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展示了才学,又谦逊地将功劳归于皇恩,丝毫不提星语者等敏感字眼。
皇帝满意点头,又勉励了几句。就在景云岫准备谢恩退下时,席间那位鹰顾亲王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景匠师果然才思敏捷。只是不知,匠师如此精通星象,可曾观今夜天象有何异动?方才舞中星辉灿烂,却不知……是否暗藏凶兆啊?”此言一出,席间气氛顿时一凝!这是赤裸裸的刁难,暗指舞乐蕴含不祥,其心可诛!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景云岫身上。皇帝眸光微沉,未置可否。嬴峻坐于勋贵席中,面色冷峻,指尖无意识地在酒杯上轻叩。
景云岫心知这是关键时刻,不能有丝毫慌乱。她抬头,目光清澈坦荡,迎向亲王:“回禀王爷,微臣才疏学浅,岂敢妄断天象吉凶。然则,据微臣所知,星象之变,关乎天道,亦系乎人心。陛下圣明,勤政爱民,方有如今海晏河清、星辉普照之盛世。今夜之舞,星宿列张,光芒和煦,正应‘天人合一’之祥瑞,何来凶兆之说?王爷此言,莫非是觉得……当今圣治,不足以感天动地?”她巧妙地将问题引回对皇帝德政的歌颂,反将一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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