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在驾驭力量复仇？不，孩子，那一刻，是力量在驾驭你，是那禁忌本源中蕴含的毁灭与杀戮意志，借着你的愤怒与悲痛，宣泄着它存在的本能。你，不过是它短暂寄生的、即将被撑爆的皮囊！”
幻境在清音的涤荡下，如同镜花水月般片片破碎。项易的意识被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拉回现实。
他依旧躺在清光氤氲的青莲空间核心，但身体的感觉已截然不同。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大大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明。眉心星痕的裂口并未消失，但边缘闪烁的不稳定光芒已经平息，变成了一道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暗金色纹路。体内经脉传来阵阵酸麻胀痛，如同新芽破土，虽然脆弱，却充满了新生的活力。最狂暴的反噬已被老鬼灯以无上法力强行压制、疏导，致命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根基的损伤，如同大地震后的裂谷，需要漫长的时间去弥合。
他缓缓睁开眼。左眼的炽白与右眼的冰蓝已然褪去，恢复了原本深邃的黑色，只是那黑色中，沉淀了太多痛苦、悔恨与沉重的明悟，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年。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悬浮在头顶那盏青玉莲灯，温润的白焰跳跃着，散发着宁静永恒的气息。然后，他看到了盘坐在一旁，清气缭绕，面色略显疲惫却眼神依旧深邃如渊的老鬼灯。
“前辈……” 项易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感激。他挣扎着想坐起，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轻轻按住。
“躺着吧，你的身体，现在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脆弱。” 老鬼灯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拂尘轻扫，一道更加精纯的清光注入项易体内，缓解着他新生的不适。“感觉如何？”
项易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不远处被清光温柔覆盖的三位忠烈遗体，又看向围在远处、眼中带着担忧与希冀的雷洪、项忠等人，最后回到老鬼灯身上。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清冷的莲香似乎也带着净化心灵的力量。
“痛……深入骨髓，深入灵魂的痛。” 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但……更痛的是……是明白。” 他睁开眼，直视老鬼灯深邃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伪装与迷茫。
“明白李叔、孙叔、周叔他们用命换来的，不是让我去毁灭，而是让我活下去，去承担。”
“明白我自以为是的复仇，不过是……被那股力量操控的傀儡，宣泄着它毁灭的本能，亵渎了他们的牺牲。”
“明白……我项易，不过一介凡蜕蝼蚁，却妄图撼动天律，驾驭连洞虚大能都未必能掌控的禁忌之力……何其可笑，何其……愚蠢！”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带着刻骨的自责。
老鬼灯静静听着，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能直面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如此惨烈的错误，是觉醒的第一步。
“凡蜕之境……” 老鬼灯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古钟清鸣，回荡在青莲空间，“世人常以为，此境不过是褪去凡尘俗念，引气入体，铸就道基之始。然，此解流于浅薄。”
他拂尘指向项易：“你如今肉身经脉重塑，如同初生，神魂经历风暴洗礼，百劫未消。这，方是凡蜕真谛的第一步——破！ 破去那自以为是的强大，破去那被力量蒙蔽的本心，破去那虚妄的、如同空中楼阁般的根基！唯有彻底破碎，方有重塑之机。你此番强引禁忌之力，虽九死一生，却也因祸得福，将你原本根基不稳、隐患重重的凡蜕之躯，彻底打碎！如同将顽铁投入熔炉，百炼方能成钢。”
项易心神剧震，仔细感受着体内。确实，虽然虚弱不堪，但那些曾经因急于求成、资源堆砌而留下的细微暗伤、淤堵的窍穴、驳杂的气息，竟然在那毁灭性的反噬和老鬼灯的净化重塑下，被彻底清除、打散！新的经脉虽然纤细脆弱，却异常纯净、通畅，如同新开辟的河道，等待着真正属于他的、精纯力量的灌注。神魂虽然疲惫欲死，却少了许多过去的浮躁与虚妄念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如同被风暴洗礼过的清明。这是一种……近乎归零的状态！一种被强行“蜕”去了所有杂质和虚妄的状态！
“然，破之后，当为立。” 老鬼灯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同在项易心田播下种子，“此立，非一日之功，非外力可速成。它需要你以心为炉，以志为火，以时间为锤，以历为砧，重新锻造你的 心、体、意！”
“心”之立： “杀戮易，守护难。仇恨如野火，焚尽一切，却也灼伤自身。” 老鬼灯的目光扫过李固三人的遗体。
“他们为何而死，为护你而死。此乃守护之志！你心中，可曾真正理解并承继了这份守护的重量，而非被复仇的业火遮蔽双眼。力量若不为守护而用，终将反噬其主。你需明心见性，寻回那颗被力量蒙蔽、被仇恨扭曲的本心。问问你自己，你想要守护什么？仅仅是复仇的快感，还是南疆的儿郎百姓，是身边这些甘愿为你赴死的袍泽，还是这天下苍生可能因你而遭受的动荡与涂炭？”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打在项易心上。他想起幻境中三位叔父的质问，想起自己沉溺杀戮时那冰冷的漠然……守护？自己似乎早已忘记了最初拿起武器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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