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川，名副其实。
徐小栓行走在川中最为繁华的“云梦城”街道上，但见车水马龙，商铺鳞次栉比，行人如织，摩肩接踵。空气中弥漫着各色小吃的香气、脂粉的甜腻、以及书肆墨卷特有的清苦味道。丝竹管弦之声从临河的画舫楼阁中隐隐飘来，夹杂着文人士子吟诗作对、高谈阔论的喧哗。
好一派人间富贵，红尘滚滚。
然而，置身于这片鼎盛繁华之中，徐小栓眉心的薪火之灯，那丝关于“文心阁”节点的感应，却如同投入大海的细针，愈发模糊难辨。这喧嚣的市井之气，浓郁的世俗欲望，仿佛构成了一层天然的迷障，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完美地掩盖了起来。
他并未急躁。与“清道夫”一战后，他深知有些东西强求不得，尤其是在这人心最复杂、气机最混杂的尘世之中。他收敛了所有修为气息，换上了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青衫，如同一个家道中落、游学至此的寒门士子，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他流连于书肆，翻阅那些或新或旧的典籍；他驻足于茶楼，聆听三教九流的闲聊；他甚至去往城中最负盛名的几家书院外围徘徊，感受那朗朗书声与文华之气。
几日下来，他收获甚微。书肆中的典籍多为科举制艺、风月闲谈，虽能窥见文风之盛，却难触文明内核；茶楼间的议论多关乎功名利禄、市井八卦，浮于表面；那些书院虽文气盎然，却总觉得少了一份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与超然。
“文心阁……若真与文华传承相关，其节点会以何种形式存在？是一座真实的楼阁？是一处秘境？还是……某种精神象征？”徐小栓漫步在一条相对安静的青石板小巷中，心中思索。
巷子尽头，有一间极其不起眼的旧书铺。铺面狭小，招牌上的字迹都已斑驳难辨，门可罗雀，与城中那些热闹的大书肆形成鲜明对比。徐小栓本欲径直走过，眉心灵焰却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强烈的牵引，而是一种……微弱的共鸣。
他停下脚步，转身走进了这间名为“集雅斋”的旧书铺。
铺内光线昏暗，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锭混合的独特气味。书架歪歪扭扭，堆满了落满灰尘的线装书，显得有些杂乱。柜台后，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小心翼翼地修补着一本残破的古籍，对徐小栓的进来恍若未闻。
徐小栓没有打扰，自顾自在书架间浏览起来。这里的藏书确实驳杂，经史子集、医卜星相、地方志异、甚至一些早已失传的杂家学说残本都有收藏，但大多品相不佳，显然并非为了售卖，更像是主人的私人收藏。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手指偶尔拂过那些泛黄的书页。渐渐地，他感觉到那微弱的共鸣感似乎增强了一丝，源头并非某一本特定的书，而是弥漫在整个书铺的一种……氛围。
那是一种沉静、专注、带着对知识与文明本身无限珍视的意念。是历代读书人皓首穷经的执着，是文明薪火在故纸堆中无声传递的坚韧。
他走到柜台前，看向老者正在修补的那本古籍。那是一本《河图洛书衍义》，早已残缺不全，老者正用特制的浆糊和薄如蝉翼的补纸，一点一点地将缺失的部分根据上下文和自己的理解，用工整的小楷补全。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老先生，打扰了。”徐小栓轻声开口。
老者这才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露出一双清澈而充满智慧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徐小栓，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无妨。年轻人，可是要找什么书？老夫这里，别的没有，就是些无人问津的老古董。”
“晚辈随意看看。”徐小栓目光落在那些修补工具和未完成的补页上，“老先生修补古籍，是在延续它们的生命。”
老者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旁边的紫砂壶抿了一口茶：“谈不上延续，只是不忍见先人心血就此湮灭。文字承载的不仅是知识，更是精神，是过往时代的呼吸与脉搏。能让它们多留存一刻，便是好的。”
他看向徐小栓，眼神似乎能洞穿表象：“年轻人，你身上……有股不一样的气息。不像是纯粹的读书人，倒像是……嗯，说不清，像是个赶路的，心里装着很重的东西。”
徐小栓心中微动，知道这老者绝非常人。他沉吟片刻，决定坦诚部分来意：“晚辈确实在寻找一处地方，名为‘文心阁’，不知老先生可曾听闻？”
“文心阁？”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他放下茶壶，缓缓道，“云梦城中，叫‘文心阁’的茶楼酒肆，没有十家也有八家。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个？”
徐小栓摇头：“并非世俗楼阁。晚辈寻找的，是一处传承文脉、守护文明精神本源的……古老之地。”
老者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书架最深处，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一块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他吹去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块残破的黑色石碑碎片，只有巴掌大小，上面刻着几个模糊的古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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