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战持续到黄昏，方才鸣金收兵。海面上一片血红，破碎的巨船沉入海底，留下残肢断臂浮在海面上。
甲板上挤满了伤员，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返航途中，伴随着战船的轰鸣声，成片的黑烟飞上天空，笼罩着海面。
苏晚疾耳边充斥着海风呼啸与海浪拍岸声，她带着兜帽紧跟在叶青蔼身后。待战船一靠近，便立刻上船。
叶青蔼亮出一方令牌，阻拦的士兵立刻恭敬的让出一条路，使她们一路畅行。
这一战，双方都没讨着好处，皆是损失惨重。甲板上陆续有人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军医在甲板上奔走，一身血污，同阎王抢命。
“江留，醒醒别睡！江留！军医——军医——”曹婴拍打着一少年的脸庞，激动的嘶吼着。
苏晚疾驻足一瞬，江留一身血污，右边袖子破破烂烂的，鲜血将绷带染的黑红。脸上的血迹半干，右眼缠着绷带，左手无力的垂在甲板上。
军医几乎是滑跪在地上，往前爬了两步。够着江留的手腕，他一把脉，又剥开江留的一只眼睛，瞳孔扩散，已无生命体征。
“曹参将……节哀。”
苏晚疾经过曹婴身旁，余光瞥过，只见曹婴沉默的将一个平安符塞进江留手中。
“来世，投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曹婴抱着江留，看不清面庞，只觉得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苏晚疾收回目光，跟在叶青蔼身后。踏上台阶，她们再次被守卫拦下。
“王爷可在？”叶青蔼再次亮出令牌。“有要事。”
两守卫一见令牌，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叶当家，王爷不见。”
叶青蔼疑惑的看向苏晚疾，他奉命拦截西洋人暗送的武器，姜云岫不可能不见她。
苏晚疾当即掏出潜龙军鱼符，守卫见状连忙退让。
苏晚疾猛地推开舱门，直往里头闯。里头只有三个人守在床边。
一个是军医，手上忙活完不停。剩下两个则是姜云岫的下属，有条不紊的协助军医。
见苏晚疾闯进来，一个下属立即抽刀上前，厉声呵斥：“什么人！”
苏晚疾举着鱼符快突人脸上了，来人一见鱼符，气焰当即熄灭。
姜云岫褪下半身盔甲，趴在简陋的床榻上，军医还在缝针止血。
这么大的动静，他也不曾抬头看一眼。
嘴里咬着布，面色惨白，眉间因疼痛而紧锁。
他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硬生生将栏杆折断木屑陷进肉里，一片血肉模糊，他愣是一声不吭。
“王爷！”
比下属的惊呼声更先到的，是苏晚疾插进指间，与之十指相扣的手。
“姜云岫。”苏晚疾轻声呼唤着，双手紧紧握着他。
姜云岫勉强睁开眼，眼睛里全是血丝，很快便被身上传来的灼烧感，疼得埋下头。
“他这是怎么了！”苏晚疾扭头质问着屋里的下属。
原先抽刀欲战的下属被这骇人的眼神盯得心头一震，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王爷被……被西洋人的炮弹击……击中。”
姜云岫耳中尽是嗡鸣声，时而听得清，时而听不清。
这话十分清晰的落在他耳中，他抓着苏晚疾的手费力扯了扯，吐出布条挣扎着开口：“没……”
嘶哑的声音一下便被苏晚疾的手腕堵住，背上传来的痛感令他猛地咬在苏晚疾腕间。苏晚疾被咬的猛哼一声，本能的捏紧拳头。
军医处理好伤口，上一旁的清水中洗尽血水。
姜云岫视线模糊，抓了好几回，方才抓准苏晚疾的手腕，上头黑紫牙印清晰可见。
“他的眼睛怎么了？”苏晚疾敏锐的察觉到问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耳鸣、重影，我只能尽力医治，王爷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青青——”苏晚疾朝外喊道。
叶青蔼一直在门外候着，她很清楚有些事不该她知道的。听见苏晚疾的呼唤声，她方才推门而入。
“长——”
叶青蔼的声音梗在嗓子眼里，一地的血水和满身绷带的姜云岫。
“去把白菘蓝带来。”
叶青蔼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就走。她一走屋内又恢复死寂。
“姜云岫的受伤的事，不得走漏一点风声！否则，尔等通通提头来见！”
“晚……”姜云岫嗓音嘶哑，发出锯木一般的声响。
“王爷喉咙也伤了。”军医补充道。
姜云岫很想开口，抓着苏晚疾的手愈发紧。
苏晚疾坐在脚踏上，与他视线齐平，刚让他能看见她。
“不能说话就好好当哑巴。”苏晚疾语气不善，强压着恼意没有发作，软下声道：“恩佑来了，叫来了柳青，你下的软筋散便解了。我去了趟潼湖岛，遇到了青青，你一直盯着的那着武器都扣下了。”
姜云岫捏了捏她的虎口，他显然不想听这些。
苏晚疾偏要吊着他，让军医取了药箱来，为他清理手指上的伤口。
姜云岫又捏了捏，露出讨好的笑，只是那笑意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疲惫。
“原就是要来寻你的，却不知你在哪。恩佑猜你在那岛上，我便先上了岛。哪知你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
姜云岫继续捏了捏。
“在岛上捡到了一小块衣料，你中秋那日穿的。”
姜云岫会心一笑，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晚疾看。他的眼睛看见的东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且模糊的时间越来越长。
“眼下可是停战几日？”
姜云岫微微点头，守在边上的下属补充道：“西洋人也是惨败而归，短时间内没有力气在进攻。我们也可以借机休养整顿。”
“潼湖岛是圈套吗？你的聚宝盆？”
姜云岫依旧是点点头，苏晚疾只觉得他此刻分外乖顺。
“骗西洋人上岛，不断往岛上囤积武器，再由青青假扮公主一举吞并。最后埋伏在岛上的潜龙军，在和你里应外合，行包抄之策。”
姜云岫眨眨眼，他又听不清苏晚疾在说什么了。
好在他的下属还算灵光，附和道：“您说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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