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绒城,这座同样处于丹香阁势力边缘、却更加偏远宁静的小城,成了陈昀与刘盛昌暂时的落脚点。
刘盛昌的伤势在陈昀精纯混沌灵力的温养下,勉强稳定下来,不再有性命之忧。
但最根本的创伤——破碎的气海,却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将他苦修数百载得来的灵力根基吞噬殆尽,修为更是无可挽回地跌落至炼血境,形同凡人。
他们在城西僻静处租下了一座带着小院的旧屋。
院中,一棵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的老槐树虬枝盘结,亭亭如盖,浓密的枝叶在初夏的夜色里筛下细碎的星光,也投下一片静谧的荫凉。
树下,一张陈旧的藤制躺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陈昀放松地躺在上面,微微阖着双目。
夜风穿过槐叶的缝隙,带着草木特有的清新气息和远处隐约的花香,轻柔地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丝微凉的舒爽。
头顶,是浩瀚无垠的墨蓝天幕,繁星如碎钻般点缀其上,静谧而深邃。
方才经历的血火厮杀、惊心动魄,仿佛都被这温柔的夜色与微风悄然抚平、沉淀。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很轻,带着一丝虚浮。
刘盛昌的身影出现在藤椅旁,他递过来一枚青翠欲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果子。
陈昀睁开眼,没有多问,自然地接过,张口咬下。
“咔嚓”一声脆响,清甜微酸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爆开,带着一股山野的爽洌,驱散了夜风的微凉。
“哪来的?味道不错。”陈昀随口问道,目光依旧流连在星空。
刘盛昌在旁边的矮木墩上缓缓坐下,也拿起一枚果子啃了一口,声音带着重伤初愈的沙哑,却也平缓了许多:“隔壁的李老头给的。人挺和气,见我这副模样,总想着照拂一二。”
他顿了顿,望着陈昀仰望星空的侧脸,语气带着一丝劝慰,“你啊,别总闷着,也出去走走。这火绒城虽小,烟火气却也养人。过去的事……该放一放了。”
自碧云城死里逃生,辗转来到火绒城,刘盛昌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真正接受自己修为尽废、沦为凡人的事实。
那曾如跗骨之蛆的死寂与绝望,在陈昀日复一日的灵力疏导和这平凡小城的烟火气中,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我今年,实岁三百五十了。”刘盛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修道之路,始于荒山野岭间误食的一株不知名灵草,懵懂开启了淬体。这一路走来,都是在人迹罕至的险地、莽林里钻营,像只觅食的老鼠,只为寻找些能换取修炼资源的灵草异果。”
他自嘲地笑了笑,“说好听点叫自由散修,实则不过是挣扎求存。好不容易,看着碧云城方家搞那药田承包,觉得是个安稳下来的机会……呵,谁能想到,差点把这条老命都安稳没了。”
他摇摇头,将那枚啃了一半的果子放在膝上,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果皮。
陈昀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刘盛昌那张因伤势和修为尽失而显得格外憔悴的脸上。
星光透过槐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昀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自救下他时便存于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力量。
刘盛昌抬起头,迎上陈昀的目光,没有闪躲。他知道陈昀在问什么——为何在钱孙两家酷刑之下,被打得不成人形,废了修为,吊在方家门口示众,却始终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点关于陈昀的消息。
“原因么……”刘盛昌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调动所剩不多的力气,“其一,就算我把知道的全说了,他们也未必能得到真正想要的。关于你,我知道的其实很有限,不过是青霖圃里一个待了三个月的药农。你的来历、目的、真实修为……我一概不知。告诉他们这些皮毛,除了让他们更确信你身上有大秘密,继而更疯狂地追查、逼问我,又能改变什么?改变不了方家的颓势,也改变不了我自己的结局。”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那是一种底层修士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后磨砺出的狡黠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其二……更像是一场赌吧。”
“赌?”陈昀眉梢微挑。
“对,赌。”刘盛昌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我刘盛昌混迹底层几百年,修为不高,眼力劲儿自认还有几分。从你第一天踏入青霖圃,我就觉得你不对劲。那份骨子里的平静,那份仿佛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度……绝非寻常散修能有的!面对钱凡孙坤来袭,你出手时的雷霆万钧……更印证了我的猜测。”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陈昀,仿佛要穿透那平静的外表:“我看不透你,但我的直觉,我的骨头缝里都在告诉我——你绝非池中之物!碧云城那点水,养不了你这条真龙!你的未来,注定是星辰大海,是真正的大道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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