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的六月,蝉鸣把空气烤得发黏。废品站的铁皮棚被晒得发烫,暗红色锈迹在阳光下像凝固的血。亓官黻戴着磨破边的帆布手套,正蹲在地上分拣旧报纸,汗水顺着他下颌的胡茬往下滴,砸在一张印着化工厂老照片的报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老亓,你这秤是不是又不准了?”段干?抱着一摞旧文件走过来,她穿的天蓝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串着的荧光石手链——那是用她丈夫遗物里的材料做的,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蓝绿色光点。
亓官黻直起身,捶了捶腰,指了指角落里那台老杆秤:“不能吧,上周才让乐正师傅调过。”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最近总咳嗽,医生说是常年吸粉尘的老毛病。
两人正说着,一辆银灰色面包车“吱呀”一声停在废品站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个穿白色运动服的年轻人,衣服背后印着“镜海大学志愿者”的红字。他留着寸头,皮肤白净,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额头上还沾着汗。
“请问是亓官黻师傅吗?”年轻人走近,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雀跃,“我叫苏乘月,是镜海大学历史系的,之前给您发过邮件,想过来做个关于城市旧物的调研。”
亓官黻愣了愣,才想起上周确实收到过一封邮件,当时忙着整理化工厂的旧文件,没仔细看。他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哦,是小苏啊,快进来坐。就是这儿乱,别嫌弃。”
段干?把文件放在旧木箱上,打量着苏乘月:“你想调研啥?我们这儿全是别人不要的破烂。”她说话直,没什么弯弯绕,手链上的荧光石随着手势晃了晃,在旧文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苏乘月打开帆布包,拿出个笔记本和相机,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想记录这些旧物背后的故事,比如您手里的报纸,说不定就藏着哪户人家的回忆。”他蹲下身,指着亓官黻手里的报纸,“这张是二十年前的《镜海晚报》,我爷爷当年就在这家报社工作。”
亓官黻心里一动,把报纸递过去:“你爷爷?他还记得当年化工厂那事儿不?”这是他心里的疙瘩,这么多年没解开,连做梦都想知道真相。
苏乘月接过报纸,指尖划过标题,眉头微微皱起:“我爷爷去年中风了,记不太清事儿了。不过他有个旧笔记本,里面好像记了些当年的事儿,我这次来,也是想找找和笔记本里对上的旧物。”他说着,从包里掏出个棕色皮面笔记本,封面上有个小小的“报”字,边角都磨得起毛了。
就在这时,废品站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眭?骑着辆半旧的电动车冲进来,车筐里放着个旧钱包。她穿的黑色T恤沾了点油渍,左脸的疤痕在阳光下有点明显,头发随意扎成个马尾,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飞。
“老亓!段姐!你们快看这个!”眭?把电动车一停,抓起钱包跑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急喘,手心全是汗,“我刚在餐馆收废品,从独眼婆留下的旧包里翻出来的,里面有张照片,你们看像不像……”
她话没说完,眼睛突然瞥见苏乘月手里的笔记本,声音戛然而止。苏乘月也抬头看她,当看到眭?左脸的疤痕时,他手里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这疤痕是怎么来的?”苏乘月的声音发颤,他蹲下身捡笔记本,手指都在抖,“我爷爷笔记本里画过一个小女孩,左脸有块和你一样的疤,还写着‘囡囡,1998年走失’。”
眭?的脸瞬间白了,她伸手抓住苏乘月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你说什么?1998年?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当年被拐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黑暗的小屋、陌生的男人、还有独眼婆那双愧疚的眼睛。
“我爷爷叫苏文涛,当年是《镜海晚报》的记者。”苏乘月看着眭?的眼睛,突然想起爷爷中风前总念叨的话,“他说当年跟踪报道化工厂污染的事儿,还帮一个被拐的小女孩找过家,可惜没找到。”
段干?突然插话:“苏文涛?我好像在我丈夫的旧文件里见过这个名字!”她转身跑向那摞旧文件,手指飞快地翻找,帆布手套在纸页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当年他是化工厂的安全员,总说有个记者跟着他,想查事故真相。”
亓官黻的心跳得飞快,他捡起地上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里面果然画着个小女孩,左脸的疤痕用红笔描了圈,旁边写着“7月15日,在废品站附近看到她,穿碎花裙”。这个日期,正好是他第一次在废品站见到独眼婆的日子。
“不对啊。”笪龢拄着拐杖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裤腿还沾着泥点,是刚从村里赶过来的。他穿的蓝色中山装洗得发白,袖口还缝着块补丁,“独眼婆当年跟我说,她是因为没看好邻居家的孩子被拐,才挖掉自己一只眼的,那孩子……”他的目光落在眭?脸上,突然顿住,“眭丫头,你左脸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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