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畿仔细听着,手指抚过水泥模型坚硬粗糙的表面,眼中闪烁着光芒。这模型本身,就是技术权威的象征,是这些“工巧之人”价值的证明。他回头,目光扫过身后那些因劳作而佝偻着背、或因接触危险物而手上带着灼烧疤痕的匠人们,声音清晰地说道:“诸位之功,非同小可。此青泥,此铁骨,此神火,皆尔等心血所铸。主公已有明令,凡有功于新料、新器者,无论出身,皆按军功议赏!升迁、赐田、荫子,皆有可能!”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各种机械噪音的背景下清晰地传递出去。匠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呼吸在瞬间凝滞。军功!议赏!升迁!赐田!荫子!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他们耳边炸响。自古以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工匠之流,身份卑微,何曾想过能与战场上砍下敌人头颅的军士相提并论?巨大的冲击让他们一时难以消化,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和一丝久违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真……真的?”一个满脸皱纹、负责冶炼的老匠人颤声问道,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哽咽。
“军中无戏言!主公言出必践!”杜畿斩钉截铁地回应。他看着匠人们眼中燃起的光,心中也感慨万千。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对个人的奖赏,更是主公(林风)在重新定义“功勋”与“价值”的标准。技术,第一次获得了与武力、与经学几乎同等重要的政治地位。这无声的改革,其影响之深远,或许不亚于战场上那震天的雷霆。
与此同时,在这片以曹营为主导的工坊营地边缘,隔着一条象征性的壕沟,属于袁绍势力的另一片工坊区也在运转,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的窑炉数量少了许多,规模也小得多,设备明显更陈旧粗糙。缺乏足够的水力资源,大部分的破碎和锻打工作只能依靠人力或畜力,效率低下。水泥窑冒出的烟明显稀疏,窑前的匠人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几个穿着袁军校尉服饰的军官,正背着手,在工棚间巡视,眼神挑剔而冷漠,不时对某个动作稍慢的工匠呵斥几句。一个年老的工匠因为搬运沉重的矿石摔倒,箩筐倾倒,矿石滚了一地。旁边的军官非但没有搀扶,反而上前就是一脚,骂道:“没用的老狗!耽误了军需,扒了你的皮!还不快收拾干净!”
老匠人挣扎着想爬起,却力不从心。周围的工匠麻木地看着,没人敢上前帮忙,眼中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对苛责的恐惧。在这里,工匠依旧是卑微的消耗品,他们存在的价值,仅仅是为了完成上面压下来的任务指标。
一台明显是模仿曹营设计的简易水车吱呀作响,转动缓慢。一个穿着袁军官吏袍服、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沮授安排在此负责协调袁军工械的田丰属官)站在水车旁,眉头紧锁。他手中拿着一卷简牍,上面潦草地画着从远处偷偷观察来的曹营水车和锻锤结构图。他仔细对比着眼前的实物和简图上的线条,试图找出差异和关键。
“不对……这里的榫卯咬合,似乎……似乎差了一点角度?”他自言自语,蹲下身仔细研究水车木轴的连接处,“还有那传动皮带,他们用的似乎不是普通牛皮,更厚实坚韧……曹营那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马钧……还有那个姓吴的老火药匠……” 他眼中闪烁着焦虑和不甘。技术扩散的速度远超预期,但核心的诀窍却如同隔着一层迷雾,难以真正触及。袁军只能依样画葫芦,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成品效果自然大打折扣。这种受制于人的憋屈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夜幕降临,阴山脚下的工坊营地并未沉寂。水泥窑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幕,锻锤的巨响和水车的轰鸣如同永不疲倦的脉搏,在战争的废墟上倔强地律动。空气中交织着灼热、粉尘、汗水和金属的气息,构成一股粗粝而充满力量的味道。
在属于曹操的核心工坊区,一座位置最高、可以俯瞰整个营地的木制哨塔上,林风(曹操)凭栏而立。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身形在炉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挺拔。夜风带着寒意吹拂着他鬓角几缕散落的发丝,却无法吹动他深潭般的眼眸。他静静地俯视着下方。巨大的水车如同匍匐的巨兽在转动,带动沉重的锻锤一次次砸下,每一次撞击都如同大地的脉搏,传递上来轻微的震动。烧制水泥的窑炉口喷吐着灼热的气浪,将附近的空气都扭曲变形。远处炸药工坊附近严守的士兵身影,在跳跃的火光中如同铁铸的雕塑。
这一切喧嚣、危险、充满力量感的景象,映在他幽深的瞳孔里,如同最精密的代码流在无声地运行。他看到了秩序,一种正在被强行嵌入这个混乱时代的、由钢铁与火焰书写的崭新秩序。技术的力量,正在他意志的掌舵下,挣脱礼法和身份的桎梏,开始展现其重塑山河的伟力。水泥桥墩将在黄河天堑上崛起,钢筋骨架将撑起前所未有的坚固驰道,而火药,将继续成为他手中掌控全局、碾碎一切阻碍的终极威慑。效率,是他唯一的信仰;掌控,是通向终极秩序的唯一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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