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就不是糊涂人,刚才不过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提到纯元,便什么都顾不上了。此刻被二人这么一提醒,脸色愈发阴沉,看向剪秋,冷声道:“敬妃伺候朕也有十二年了,她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剪秋,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剪秋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皇上竟会有此一问,下意识地回首看向皇后。宜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满心的谋划如今全成了泡影,她强支着身子,勉强向皇帝行了个半礼,声音虚弱又带着几分恳切:“都……都是臣妾御下不严,管理奴才们不周,这才闹了这样大的祸事,委屈了敬妃妹妹,皇上恕罪。剪秋做事一向圆满周到,定是无心之失!”
皇帝心中猛地一揪,目光触及宜修那毫无血色的面庞,深陷的眼窝和因痛苦而微微抽搐的嘴角,曾经那个温婉端方的女子,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 。她枯瘦如柴的手臂露在锦被外,腕上那只玉镯依旧水润浓绿,盈盈的翠色瞬间将他的思绪拽回多年前。那时他还是雍亲王,迎娶宜修为侧福晋的那一晚,安南国进献了这对玉镯,水头足、成色好,他亲手为她戴上,轻声许下“愿如此环,朝夕相见”的诺言 ,还有早夭的弘晖…可岁月悠悠,誓言渐渐被权力、阴谋和纯元的影子消磨得模糊不清。再想到纯元,她温柔的笑靥仿佛还在眼前,皇帝只觉心头一阵酸涩,一时不忍苛责与重罚。
他摆了摆手,神色稍缓,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剪秋,以后做事务必小心,不可再出差错,罚你半年俸禄,好好长个记性。”说罢,又转头看向众人,“敬妃无辜受牵连,赐黄金二十两,绫罗绸缎十匹,聊表安慰。”
“好了,时辰不早了,天也马上亮了,朕和华妃先回翊坤宫了,都不必送。”说罢,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年世兰的手,年世兰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任由皇帝牵着,身姿摇曳地离了景仁宫。
众人依言谢恩,可殿内的空气像被寒霜打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敬妃失宠,已成定局。这消息就像一场迅猛的疾风,不过半日,便席卷了后宫的每一处角落。咸福宫的朱红大门前,往日的热闹如潮水般退去,如今冷冷清清。洒扫的宫女路过时,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匆匆而过,生怕沾染了这失宠的晦气。门环上落满了细细的浮尘,偶尔有几片枯黄的梧桐叶被风裹挟着,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而后又悄然停驻,更衬出几分凄凉与落寞 。
景仁宫内,烛火跳动,映在宜修苍白如纸的脸上,明暗交错间,更显憔悴。她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帐顶绣着的麒麟送子纹,眼神空洞而涣散,毫无焦距。皇帝离去时那淡漠的背影,像一根尖锐的刺,直直扎进她心底。她清楚,自己与皇帝之间,本就因纯元的存在横亘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如今经了这桩事,那层勉强维系的信任,就像春日里被雨水泡透的薄纸,轻轻一碰,便满是褶皱,脆弱不堪,再难恢复如初 。
剪秋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时,青瓷碗沿还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苦涩的药香漫进景仁宫的清冷里,像给殿中沉寂的空气又添了层灰。她见宜修歪在铺着暗纹锦缎的软榻上,鬓边金钗松了半支,垂落的珍珠串子静静悬着,竟连一丝晃动的力气都无,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屈膝轻声:“娘娘,药还热着,喝了能暖些身子。”
宜修缓缓抬眼,眼窝陷得愈发深了,往日里还算丰盈的脸颊如今只剩层薄皮贴在骨上,目光在剪秋脸上滞了片刻,才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尖触到药碗时,她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瓷碗的温度竟比她的手还暖些。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舌尖还留着甘草也压不住的辛烈,可心口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凉,却像浸了冰的水,反倒沉得更深了。
“剪秋你瞧,”她放下药碗,碗底与描金托盘相碰,发出一声轻得可怜的脆响,“连姐姐也帮不了本宫了。这皇后的位置,看着是正宫,实则步步都是泥沼。皇上他,他只消华妃几句软语,几分委屈,就信了她的清白,往后这景仁宫,还有立脚的地方吗?”
剪秋的脸瞬间失了血色,攥着帕子的手指节泛白:“娘娘说的哪里话!华妃不过是个妃嫔,您是皇上亲封的皇后,有凤印在身,她再得宠也越不过您去!更何况太后还健在,便是为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太后娘娘也绝不会看着咱们受委屈!”
“健在?”宜修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碎冰似的冷意,那张素来端庄的脸,此刻竟像被冻裂的琉璃,满是细碎的裂痕,“她那样活着,被病痛缠得日夜不得安宁,倒不如早些去了干净。至于乌雅氏,”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角那盆早已枯败的兰草,“前朝撑着的不过一个海望,风一吹就散的势力,也配拿来当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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