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皇帝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极轻,像是从肺腑深处熬出来的,裹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复杂:“这年希尧,倒真是个难得的忠直君子,比他那个弟弟年羹尧,不知强了多少。”
他伸出手指,缓缓抚过龙椅扶手上那道浅淡的旧痕,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年羹尧虽有平定西陲的战功,可性子骄纵得没了边,眼里哪还有君上?功高盖主,早就是颗埋在身边的雷。可这年希尧……十年寒窗苦读,一步步从寒门走到大学士的位置,却始终恭恭敬敬,守着本分。不结党,不营私,便是朝堂上的派系纷争,也从不沾半点边。”
“今日在金殿上,他既不为年家的权势争一句,也不为妹妹的宠眷求半分,反倒句句都念着家国纲常,把清白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甚至愿意拿全家的性命来担保妹妹的无辜……这般赤诚,这般气节,在如今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上,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他顿了顿,指尖在旧痕上轻轻摩挲,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一个肯为家族清誉、为朝廷纲纪豁出性命的大臣,朕若连他都不信,这满朝文武里,还能信谁?”
苏培盛依旧伏地,不敢接话,却在心中暗叹:皇上已明白,这并非后宫争宠,而是忠良被构陷,朝纲被试探。而真正可怕的,是那位在幕后静坐如佛、却能运筹于无声的皇后。
皇帝缓缓起身,踱至窗前,望着远处宫阙重重,轻声道:“传朕旨意:流言一事,着都察院彻查源头,凡无据妄议者,严惩不贷。另,翊坤宫与世芍所居宫室,加强守卫,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苏培盛叩首领命,悄然退下。
御书房内檀香下的暗流,早已悄无声息漫进了景仁宫。
宜修正斜倚在铺着紫鼠皮软垫的贵妃榻上,身上罕见地换了件蜜合色凤穿牡丹氅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展翅欲飞,尾羽处缀着细小的祖母绿珠子,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珠玉轻响,与窗外透进的梧桐光影交相辉映,平添了几分往日少见的端雅华贵。
景仁宫正殿内,陈设清雅中透着不易察觉的奢贵。黄梨木小几上摆放的茶具是官窑新进贡的上品,釉色莹润如玉,胎质细腻如脂,在透过雕花长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紫檀木多宝格上错落摆着几件青玉山子与珐琅香盒,檐下悬着一盏八角宫灯,浅金色的流苏静静垂落,与殿中若有似无的沉水香共同织就一派端然宁静的宫苑气象。
她手中捧着一卷线装《列女传》,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神情恬静得如秋水映月,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亮。
往日里,她最不喜这般张扬的衣饰。国母的简素贤德原是要端得稳稳的,与翊坤宫那位日日珠翠环绕、奢华无度的年世兰泾渭分明,才是正理。
再者,皇上素来偏心年世兰,如今翊坤宫又添了个年世芍,姐妹二人一唱一和,气焰愈发嚣张。内务府的吴副总管虽是她一手提拔,却总被陈道实压着一头,半点硬气也无,新奇料子、珍稀饰物,头一份从来先入翊坤宫,她便是想拣些像样的,也得等人家挑剩下,倒不如索性不凑那个热闹。
可今日不同,晨起听闻朝堂动静,她特意命剪秋翻出了这件压在箱底的氅衣。指尖抚过衣上暗纹时,眼底掠过一丝难察的光,既非刻意争艳,也非单纯讨喜,只顺着心底那股渐渐明朗的气息,不着痕迹地应和着天地间悄然变换的风向。
剪秋轻步进来,青缎裙裾扫过金砖,竟没半点声响。她飞快往门外瞥了眼,才俯身凑到宜修膝前,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慌:“主子,都成了。早朝时御史中丞跟礼部侍郎联名上了谏,民间那首‘双燕入宫门’的童谣,如今九城都传遍了。方才内务府来报,礼部已经在草拟折子,要请皇上设妃嫔德行监察的规矩,说是为了肃清宫闱端正纲常。” 说罢,她指尖微微发紧,垂着眼不敢抬,生怕这话传出去半分,惹来滔天祸事。
宜修闻言,指尖捏着书角轻轻翻过一页,纸页摩擦的声响,轻得如雪落梅枝。她目光仍落在书页上,声音清冷却带着从容的笃定:“本宫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诋毁之言,未下过一道私下指令。是年氏姐妹自己,走得太急,露得太明。年世兰掌六宫便骄纵,年世芍得恩宠便忘形,她们忘了,这紫禁城的墙,最是藏不住事。”
她抬眼望向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光影在她蜜合色的氅衣上流动,祖母绿的珠子泛着冷光:“世人只信他们愿意信的。朝臣怕年家权势滔天,妃嫔妒年氏姐妹得宠,百姓爱传宫闱秘闻——本宫不过是,把一面能照见人心的镜子,摆在了他们面前。”
“可主子,”剪秋眉心微蹙,声音压得更沉,“今日早朝出了变数。武英殿大学士年希尧当庭发难,怒斥御史与礼部两位大人结党营私、小题大做,说他们以流言构陷忠良之后,字字如刀,句句泣血。满朝文武都被他镇住了,连那两位大人都被驳得哑口无言,面色惨白如纸。奴婢还听闻,年大人最后直接跪在金銮殿上,以全家性命担保年氏姐妹清白……那场面,说是前所未有地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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