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还残留着紫檀木戒的灼热,那道烙在南宫寒肩上的印记仍在共鸣。我正要追出一步,脚下地脉却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力量从深处斩断。龙髓的流动戛然而止,残魂一阵虚晃,视野边缘泛起灰雾。
追不下去了。
不是因为伤,也不是因为力竭——而是这片土地本身,开始排斥我的感知。
东面三百步外,葬音谷入口如一张沉默的嘴,吞掉了南宫寒的身影。黑甲军已退入林中,只留下几根断裂的青丝飘在风里,像腐烂的蛛网。我盯着那片密林,金瞳微微收缩。那里没有风,也没有鸟鸣,连空气都凝滞不动。
“表哥。”
声音从左侧传来。
楚凡踩着碎石奔来,蓝衣沾满尘土,折扇握得极紧。他身后,媚萝缓步而至,红衣贴身,狐耳微动,尾尖金铃轻响一声,又归于寂静。
我没回头,只问:“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了。”他说得简单,“你用借脉一息时,整个东域的地气都在震。我站在城墙上,就像听见了心跳。”
我沉默片刻。这话说得玄,但我知道他没骗我。楚凡自小体弱,可对魂魄波动异常敏感,当年师父教他归影引魂术时曾说过——此子非寻常血脉,能通幽冥之隙。
“南宫寒进了葬音谷。”我说,“那里是心魇族旧祭场,地脉扭曲,风水术无效。”
“所以他选那儿。”媚萝开口,嗓音低哑,“我族禁术‘蚀音匿形’只有血脉亲传才能施展,但他体内有残留咒印……他在借用我们族中的东西逃命。”
我转头看她。她脸色不太好看,唇色发白,显然是强行感应所致。
“你能追踪?”
她点头:“只要他还带着那股气息,我就不会跟丢。但进谷后,幻音会扰神,普通人踏进去,不出十步就会疯。”
楚凡忽然抬手,折扇展开,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风随扇动,卷起地面一层薄灰,迷雾被扫开一线。
“那就别做普通人。”他说,嘴角扬了扬,“我修的是归影引魂,正好对付这些乱七八糟的生音。”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我刚被师父带回灵枢阁,所有人都躲着我,说我是乱葬岗捡来的祸种。只有楚凡敢靠近,递给我一碗热汤,笑着说:“你是我表哥,我不怕。”
现在他站在这里,瘦归瘦,骨头却硬。
“你要跟我进去?”我问。
“不然呢?”他挑眉,“你是主,我是辅,这一局,轮到我替你开路。”
媚萝也上前半步:“我可以带你的残魂同行。你现在的状态撑不了多久,不如附在我身上,借我的感官前行。”
我犹豫了一瞬。
寄魂于女子之身,是我死后才有的能力。清月流泪时我能察觉谎言,娜娜笑时我能识破夺舍,绾绾炼蛊时心口发烫……每一次寄魂,都是以情为引,以痛为契。
可媚萝不同。她与我没有肌肤之亲,也没有情劫纠缠。若强行寄附,对她负担极大。
“你会受伤。”我说。
“我已经伤过了。”她直视我,“为了楚凡,我放弃千年修为封印心魇血脉。如今再帮我一次,算什么?”
她说话时,尾尖金铃又响了一下,短促而清冷。
我闭上眼,将残魂缓缓抽出。意识脱离躯壳的瞬间,胸口像被撕开一道口子,冷风灌入五脏。再睁眼时,世界变了——我透过媚萝的眼睛看着前方,她的呼吸成了我的节奏,她的听觉成了我的边界。
“走。”我说,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楚凡当先迈步,折扇在手心轻敲两下,随即画出一道符纹,洒向两侧石柱。符光一闪,石像眼中竟渗出黑水,发出嘶嘶声响。那是被幻音侵蚀多年的怨气积聚,若不提前引爆,踏入者必受反噬。
“小心脚下。”媚萝提醒,“地面有裂痕的地方,不能踩。”
我借她双眼望去,果然看见几道细微的缝隙蜿蜒如蛇,其中一丝微弱的声波正在回荡。那是心魇族留下的“无声杀阵”,踩中之人不会流血,但耳朵会瞬间失聪,继而神志崩溃。
楚凡脚步不停,每一步都精准避开裂缝。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吟诵归影诀,声音与外界幻音形成对抗。每当有异样波动逼近,他就甩出一道符纸,炸开一团青烟,将干扰驱散。
“你还挺行。”我从媚萝嘴里说出这句话。
他笑了一声:“小时候你打架,我躲在墙后给你望风。现在换我打头阵,你不许笑我手抖。”
我没笑。因为我看见了——他的手确实在抖,指节泛青,额角冒汗。但他没停。
越往里走,空气越沉。耳边开始响起低语,不是来自某个方向,而是直接钻进脑子里。有女人哭,有孩子喊爹,还有我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你们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
媚萝身体一僵。
“别信。”我立刻说,“那是幻觉。”
“我知道。”她咬牙,“可它们……太像真的了。”
楚凡猛然停下,转身一把扶住她肩膀:“听着,你现在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事实。你爱的人在我这儿,活得好好的。你要做的,就是带我表哥找到那个穿黑衣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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