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断魂崖边,手掌贴着焦土。那块被南宫寒焚毁的地面还在微微震动,血从掌心伤口渗出,顺着指缝流进裂缝。不是滴落,是往里钻,像有东西在下面吸。
风停了,灰烬不再飘。可我能听见声音——低的、碎的、缠在一起的哭声。百里之内所有死在这三年里的人,他们的念都在地底。有人喊娘,有人叫名字,还有人一遍遍说“我不该信他”。
叶绾绾站在我身后,没说话。她把蛊盅抱得紧,手指发白。清月握剑站在阵位上,剑尖点地。风翩翩蹲在一旁画线,指甲划破皮也不管。娜娜靠在石柱边,眼睛红,但没再流泪。
我知道她们在等我说话。
我慢慢站起来,手还沾着黑灰和血。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又望向远处的中州城。那里已经开始冒烟了,不是战火,是家家户户烧纸祭祖的青烟。
“不立碑。”我说,“也不庆功。”
江无夜从废墟那边走过来,身上披着战袍,肩头裂了一道口子。他问:“那接下来做什么?”
“办一场安魂大典。”我说,“让那些不该死的人,安心走。”
谢辞立刻动身去准备文书。林深带人清理祭台旧址,沈川检查地脉节点是否稳固。没人多问一句,全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从前我们是被人追杀的逃命之徒,现在要替这江湖收尸超度。
风翩翩拿出罗盘,在地上摆出九个方位。她抬头看我:“用龙脉引魂,会耗你本源。”
我说:“用我的血开路,够了。”
天快黑时,祭台建好了。九根铜柱围成一圈,中间堆着香木和符纸。百姓远远看着,不敢靠近。有几个老道士躲在墙后念经,声音压得很低。
我走上高台,撕开袖口,割腕放血。血滴进阵眼,整片土地猛地一震。地下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有千百人同时呼出最后一口气。
风翩翩启动龙脉图,光纹从脚下蔓延出去,像水波一样扩散到十里外。叶绾绾打开蛊盅,放出一群银色小虫,它们飞向四面八方,带回一缕缕灰雾——那是游荡的残魂。
清月守住北方阵门。一个戾气重的武夫残魄想冲进来报仇,被她一剑斩散。娜娜站在东南角,轻声哼歌,安抚那些吓坏的小孩亡魂。
我站在中央,举起右手,将剩下的血洒向天空。
“听好了。”我说,“今日之后,灵枢阁治下,不准活祭,不准炼蛊控人,不准以情劫夺志。谁违令,我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第一缕亡魂升了起来。是个女人,抱着孩子,脸上有刀伤。她经过我身边时顿了一下,轻轻点头。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有的完整,有的只剩半截身子,有的连脸都看不清。但他们都在走,朝着祭台中央的火堆走去。
我没有点火。
直到最后一个魂影进入阵中,我才掏出火折子。
火焰腾起的一刻,整个中州城亮如白昼。人们跪在地上,有的哭,有的磕头。那些曾经投靠南宫寒的散修躲在巷子里,脸色发白。
我把紫檀木戒摘下来,扔进了火里。
它烧起来的时候没有响声,只是化成一道金线,缠进火柱中心。我知道云溪的感觉已经不在了,但她留下的那一丝温热,还在火里跳了一下。
我低声说:“你走后,我不再是祸水,是执火人。”
火势突然变猛,卷着亡魂往天上送。有些魂临走前回头看我,有人笑了,有人挥手,有人跪下磕了个头。
等火熄了,地上干干净净,连灰都没留下。
我转身走下高台,兄弟们已在下面等着。江无夜递来一件新袍子,玄色,胸前绣着一枚龙形徽记。我接过穿上,腰间挂上新铸的令符。
远处传来鼓声。几队人马从不同方向进城,旗帜上写着各派名称——剑庐、药王谷、北岭刀宗……他们不是来打架的,是来交兵符的。
谢辞拿着名册走过来:“十三大门派,二十七个小帮会,全部递交归附书。还有七十二位散修自愿登记为灵枢协守。”
我没惊讶。这种事早晚会发生。当一个人能替天收魂,别人自然会觉得他也能替天行道。
我正要回阁,忽然感觉到脚下一沉。
龙脉在动。
不是震,是跳,像心跳。百里内的地穴同时共鸣,紫檀木戒虽已烧毁,但我仍能感知——有人踩上了真龙眼。
抬头望去,山巅站着一人。
白衣,银发,眉心一点红。
白若璃来了。
她没走下来,就站在那里。风吹她的衣角,不动如画。
我看她很久,然后抬起手,行了个弟子礼。
她没还礼,也没说话。但下一秒,一道剑光划破夜空,直劈中州城门。
“灵枢”两个字出现在石墙上,泛着微光,看得清,摸不着。剑痕深入三尺,却不见裂纹扩散。
百姓全跪下了。
有人说这是仙迹,有人说这是警告。我知道她是想告诉所有人——这个阁,她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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