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府衙的檐角还在滴水,青石板水洼映着天光。
郑森站在廊下,手里捏着三张叠在一起的塘报,纸张边缘被汗水浸得发皱。
“公子,施将军又胜了!”
甘辉的声音撞开雨帘,这位追随郑氏父子多年的老将,甲胄上还沾着江雾潮气。
“昨日三更,截了多铎派往瓜洲的粮船,缴获糙米两千石,杀了五十多个鞑子!”
堂下传来压抑的欢呼。
账房先生们拨算盘的手指顿了顿,铁坊的管事把刚送来的火铳零件往桌上一放,连角落里磨墨的小吏都忍不住抬头。
这已是七日内的第五次捷报。
郑森却只是将塘报轻轻放在案上。
最上面那张是施琅写的:“斩镶白旗披甲十七,获战马九匹,烧毁敌营三座。”
中间是马进忠的捷报,用粗麻纸写就,透着股陕北汉子的质朴:“袭扰扬州南营,毙敌三十余,夺炊具百件。”
最底下那张字迹娟秀,是李成栋的亲随代笔:“夜焚清军草料场,火光映天,敌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他指尖划过“不计其数”四个字,想起三天前阎应元送来的密信。
那封信写在药纸上,还带着草药味,只说“邵伯湖一带水泽,已按古法处置”。
郑森当时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颤——他知道那“古法”是什么。
“都静一静。”
郑森的声音不高,却让满堂的喧哗瞬间凝固。
他转身看向墙上的《江南水战图》,图上用红笔圈出的袭扰点密密麻麻,像洒落在江面上的火星。
“施将军斩获十七,马将军三十余,李将军……就算他杀了五十,加起来一共多少?”
甘辉愣了愣,扳着手指算:“一百出头?”
“一百零七。”郑森接口道,指尖点在图上的扬州城,“多铎在扬州有多少兵马?”
“至少五万。”
阎应元不知何时站在门边,青布长衫上还沾着露水。
这位原江阴典史,率民众死守江阴八十一日,城破殉国,此刻成了郑森麾下最锋利的剑。
他昨夜刚从邵伯湖回来,眼底带着血丝。
“五万清军,被咱们杀了一百零七人。”郑森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堂里回荡,“这就值得欢呼吗?”
账房先生们低下头,算盘声又起,却比刚才轻了许多。
那个磨墨的小吏涨红了脸,手里的墨锭在砚台上打滑。
阎应元忽然上前一步,腰牌撞在甲片上发出轻响:“公子说得是。但弟兄们看见的,是鞑子也会死人,也会逃跑。上个月在瓜洲,有个小兵看见镶黄旗的披甲就腿软,昨日却敢用火铳打穿清军的咽喉——这不是数字能算的。”
郑森沉默。
自崇祯十七年以来,明军对清军的战事就像一场漫长的溃败:松山之战,洪承畴降;山海关之战,吴三桂开关;扬州之战,史可法死。太多的失败像重锤,砸碎了士兵眼里的光。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史料,说清军入关时不过十万,却能横扫百万明军,靠的不仅是铁骑,更是那股“不可战胜”的威慑力。
就像此刻案上的账册,记载着忠贞营的火铳日产量已达百杆,可将士们扣动扳机的手,总比清军慢半拍。
“阎先生,”郑森转身看向阎应元,“邵伯湖那边,怎么样了?”
阎应元的喉结动了动,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
里面是晒干的浮萍,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黑:“按公子说的法子,让渔民把这东西撒进了清军取水的河道。军医说,这玩意儿在潮湿地方能生瘴气,鞑子北方人,怕是受不住。”
郑森捏起一片浮萍,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这是他用现代知识改良的“土法”:利用江南水泽的瘴气,辅以某些植物的毒性,制造小规模的疫病。
他知道这手段有伤天和,可当他看见史可法的血书“吾死,尔等当死战”时,那些关于“人道主义”的念头,早就被乱世的血火焚成了灰烬。
“多铎的营里,现在多少人染病?”
“昨日细作回报,镶白旗已有两千多人上吐下泻,镶黄旗也有几百。”阎应元的声音压得很低,“军医束手无策,只说是‘南方湿热病’。”
郑森望着窗外的雨,想起那些在邵伯湖撒浮萍的渔民。
他们是郑氏商号的船户,平日运棉布、茶叶,战时就成了侦察兵。
商号给他们的报酬是每月两石糙米,足够一家老小糊口——这便是乱世里最实在的忠义。
“甘将军,”他忽然道,“让苏州织坊赶制两千面三角旗,上面绣‘胜’字。”
甘辉一愣:“公子,咱们……”
“就说斩杀清军八千。”郑森打断他,指尖在塘报上重重一戳,“要让江南百姓都知道,鞑子不是铁打的!”
他看见阎应元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
这位以忠烈闻名的老将,此刻显然明白:有时候,信心比真相更重要。
三日后的清晨,镇江码头忽然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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