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森刚把“瘟疫”两个字说出口,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连炭火的噼啪声都压了下去,只剩帐外风卷雪粒打在布帘上的“簌簌”响。
他指尖悄悄掐了掐掌心,作为大夏的主心骨,他不能慌,帐内几十双眼睛都盯着他,一旦他露怯,整个营盘都会乱。
阎应元猛地站直身子,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死死攥着腰间磨损的甲胄带,那甲胄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的,肩甲还缺了块角,此刻却被他攥得发皱。
他早年随义军在中原厮杀时见过疫症,那会儿弟兄们早上还一起捧着陶碗喝糙米粥,中午就咳着血倒在地上,营里的草棚堆不下尸体,只能草草埋在乱葬岗,夜里能听见野狗扒土的“呜呜”声。
“大人,这可咋整?”
阎应元的声音发颤,还带了点军中的粗粝,“营里上百个弟兄都倒了,有的咳得胸口疼,有的上吐下泻,连刀都握不住,还有人说头沉得像灌了铅……”
再这么下去,不等鞑子来打,咱们这营盘就得散!弟兄们死在战场上不冤,死在这看不见的病上,憋屈!
郑森深吸一口气,面上没露半分慌色,声音沉得很,带着军中的威严:“慌什么?传我令——”
第一,军需官立刻腾大营西侧十间空帐当隔离帐,每个病人单独住一间,帐门用木闩闩死,不许串门;
第二,病人的衣物、被褥、碗筷,全送到河边用滚水煮半个时辰,再铺在石头上晒透,谁敢偷懒,军法从事;
第三,接触病人的士兵和军医,都用两层粗布巾浸艾草水蒙口鼻,接触后必须用艾草水洗手,衣服泡够半个时辰才能穿;
第四,营里茅厕全挪到北边,离水源至少三里地,每日用石灰盖死粪便,营路、帐外每隔一个时辰洒一次石灰和艾草,把疠气驱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将领,又补了句:“再去请叶朝先,就说事关全军性命,他不来,我亲自去请!”
叶朝先背着药箱来的时候,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别着个小小的铜制药臼,药箱角露出几支用蓝布裹着的银针。
他进门时没顾上烤火,先弯腰在帐内走了半圈,鼻子几乎贴到地面闻了闻,眉头皱得很紧:“郑大人,这帐里有疠气,不是风寒。”
你营里是不是有腐物没处理干净?
郑森连忙起身,亲自端了杯热汤递过去,指尖虽紧,却没抖:“叶先生慧眼。”
营里怕是闹了疫症,病人发热胡话、咳血呕吐,军医的药不管用,已经没了两个人。
博洛之前屠了江淮的村子,尸体扔在野外没人管,我猜是那瘴气引的病。
叶朝先“啪”地把药箱放在桌上,打开箱子拿出个小巧的铜盘,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快带我去看病人,迟了,这疠气一日能串三帐。”
他跟着郑森往隔离帐走,路过帐外时,还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地上的药渣,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捻了捻,眉头皱得更紧:“这药不对症,越喝越糟。”
到了隔离帐外,叶朝先让亲兵扶出个病人,隔着绳索,他先让病人张开嘴,用银针刺了下病人的舌尖,看了看血的颜色。
又手指搭在病人腕上,分毫不差地按在寸、关、尺三处。
那士兵脸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时带着腥气,脖子上起了细密的红疹。
“是‘大头瘟’的变种。”
叶朝先直起身,语气肯定,“腐尸生的疠气入肺,经飞沫传,不出十日,整个大营都得遭殃。”
我早年在江南行医,杭州城外有个村子,没半个月就空了,连狗都不敢靠近那地方。
“先生有法子?”
郑森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带了急切,却没失了将领的沉稳,他是大夏的主心骨,再急也得稳住。
叶朝先从药箱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瘟疫论》,边角卷得厉害,他指尖摩挲着书皮:“你刚才说的隔离、煮衣物、洒石灰,都对。”
我再补三条:一是所有水源都要烧开,哪怕漱口也得用热水;
二是健康士兵每日喝两碗金银花、连翘、板蓝根熬的汤,少一碗都不行;
三是屠村的尸体得挖三丈深坑,埋了铺石灰、盖土、洒艾草,别让疠气再飘出来。
郑森不再犹豫,立刻让人召集将领,声音里满是威严:“阎应元,你带五百士兵守隔离帐,守住帐门就是守住弟兄们的命,谁也不许进,谁也不许出;”
甘辉,你带一千士兵挪茅厕、洒石灰,再带五百人去埋尸体,挖深点,洒够石灰,别让疠气回来;
军医营按叶先生的方子熬汤,每个士兵早晚各一碗,漏了一碗,军医先受罚!
命令下得快,士兵们动得更快。
阎应元带着人在隔离帐外拉了三道绳索,每道绳索上都挂着浸了艾草水的布巾,木牌上“疫区勿近,违者斩”的字用红漆写得扎眼。
守卫的士兵都蒙着两层布巾,手里提着艾草水桶,有的手冻得裂了口,沾到艾草水疼得龇牙,却没一个人放下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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