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申时初刻(下午三点许),山海关外,西罗城战场。
与北翼城那边一开始就爆发的惨烈近距离搏杀不同,西罗城外的战场,在过去几个时辰里,陷入了更加考验耐心的诡异僵持之中。
西罗城头,血腥味、硝烟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城墙垛口多处破损,像是被巨兽啃噬过,裸露的砖石上沾满暗红色的血污,甚至还有飞溅的脑浆。几面残破的旗帜无力地垂着,被城头凉风使劲吹动,发出噗啦啦的哀鸣声。
城下,大顺军右营制将军、绵侯袁宗第,与前营制将军、蕲侯谷英,率领着五万大军,如一条盘踞的巨蟒,将西罗城团团围住,但两人并未发动排山倒海的强攻。
谷英用兵,素以老成持重、谋定后动着称。他深知西罗城乃山海关正面屏障,墙高池深,吴三桂的主力必集于此,强攻必然损失惨重。因此,他采取了围而不紧,攻而不猛的策略。
大顺军的阵地上,数十门随军火炮被精心布置好,由经验丰富的炮手操作,进行着间歇性的精准炮击。他们并不追求覆盖性的狂轰滥炸,而是耐心地寻找机会,瞄准西罗城墙上明显的防御工事、箭楼、乃至人员聚集区域,进行点穴式的打击。
轰……轰隆……
每隔一刻钟或半炷香的时间,便会有十数发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划破沉闷的空气,狠狠地砸在城头或城内。有时是实心弹,撞击在包砖的城墙上,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炸开一团烟尘和碎石,崩裂的砖块如霰弹般横扫周围;有时是开花弹,凌空爆炸或钻入人群后炸开,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铁片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这种持续不断的,如钝刀子割肉般的炮击,虽然单次造成的伤亡有限,但其心理威慑和物资消耗的效果却是巨大的。它让吴三桂部守军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不敢轻易聚集,无法有效修复工事,更致命的是,它在一点点地消耗着守军本已捉襟见肘的防御物资。
大明平西伯、辽东总兵吴三桂,此刻正伫立在西罗城城头,西门箭楼最大的射击孔前。他那身精致的铠甲上布满刀剑划痕和烟熏火燎的印记,他往日威严的面容此刻被疲惫、焦虑覆盖。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剑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敲击着面前的墙体,他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一切的可能和对策。
“大帅。”一名亲兵统领踉跄着跑上箭楼,盔歪甲斜,脸上混合着黑灰和血污,声音嘶哑,“大帅,东段,东段那边的三号炮位,咱们最后一箱火药,用……用尽了,炮膛也都打红了,再打就要炸了。”
吴三桂没有回头,只是敲击墙壁的手指猛地停顿了一下。他心里明白,其实一整个下午,自己这边本就没多少炮弹可用了,在上午突袭闯军那一波次的炮击中,自己仅存的炮弹几乎全被用完了……想到这里,吴三桂心里叫苦不迭,这就是这些年明军的常态——火器听起来技术很厉害,但真的要用的时候,供应从来都被打无数折扣,根本很难依靠。
吴三桂正胡思乱想着,又一名浑身是血的把总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带着哭腔喊道:“大帅,南面垛口,箭,他娘的,箭矢快没了,库存清点,已不足五千支,弟兄们,弟兄们都在捡闯贼射上来的箭用了……”
紧接着,一个火铳队的千总几乎是扑倒在箭楼门口,头盔都不见了,额头上淌着血,绝望地嘶吼:“大帅,铅子,火药,全没了!最后一勺火药半个时辰前就分完了,弟兄们的这些铳,这下都成烧火棍了,大帅——”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捅进吴三桂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他赖以固守城墙的最大依仗——远程火器和弓箭,终于彻底枯竭了。
城头上,那些曾怒吼着喷射死亡火焰的火炮口,此刻如死鱼的嘴巴,沉默地张着;弓箭手们空着箭囊,徒劳地握着弓,眼神空洞地望着城下;火铳手们则抱着和他们一样沉默的鸟铳,蹲在垛口后,茫然无措。
憋屈。
一种几乎要将胸腔撑裂的的憋屈感,如毒雾般弥漫在箭楼内,弥漫在每个关宁军将士的心头。
他们是谁?他们是关宁铁骑!
是曾经在辽东山野、在广宁前线,与满洲巴牙喇白甲兵对冲、杀得血肉横飞的天下精锐!
他们的战场,本该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是战马嘶鸣的疆场,是雪亮马刀划破空气的尖啸,是借助马力将长矛刺入敌人胸膛那一瞬间的酣畅淋漓!
他们的战场,本该,是野战,是运动歼敌,是骑兵对决!
可现在呢?他们却被困在这让人绝望的城墙后面,被当做步兵守军使用,被动地承受着敌人的炮火,用他们最不擅长、最消耗人命的方式,进行着这该死的守城战。
看着麾下那些曾经在马上如履平地的儿郎,如今只能像老鼠一样躲在垛口后,用石头、用滚木,甚至用牙齿和手掌去和敌人搏命,吴三桂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寸寸凌迟,浑身上下感觉到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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